李云書一曲奏罷,古琴的余韻在靈溪村上空盤旋不散。
村民眼中映著星光,沉醉于那洗滌心靈的仙音。
他輕撫琴弦低語:“非遺不該是塵封的古董。”
當晚全村慶賀,白靈突然舉起非遺靈石:“我們用直播把仙音傳遍華夏仙域!”
靈石映出李云書彈琴虛影,竟在數萬里外同步顯現。
黑衣人盯著水鏡中的直播畫面冷笑:“跳梁小丑,正好讓所有人看著你們覆滅。”
靈溪村中央那株飽經風霜的老槐樹下,最后一絲清越的琴音終于裊裊散去,融入夏夜微涼的空氣里,仿佛融化的月華,無聲地流淌過每一個凝神傾聽的心田。四下里一片沉靜,唯有遠處溪水潺潺的輕吟,和風掠過樹葉的沙沙細響,襯得這寂靜愈發深邃,仿佛整個村莊都屏住了呼吸,沉醉在方才那場無形的洗禮之中。
李云書指尖還帶著琴弦的微顫,他緩緩抬起眼。月光如水,透過槐樹濃密的枝葉,在他臉上灑下斑駁的光影。他望著樹下黑壓壓聚攏的鄉鄰們——那些熟悉的、飽經風霜的臉龐上,此刻褪去了白日勞作的疲憊與愁苦,只剩下一種近乎虔誠的寧靜。老獵戶王伯渾濁的眼底映著點點星輝,竟有淚光閃爍;平日最是聒噪的村童鐵蛋也罕見地安靜下來,小手緊緊抓著母親的衣角,小嘴微張,似乎還在捕捉那已經消逝的仙音。連草叢間聒噪的夏蟲也噤了聲,天地間只有一種洗滌過后的、澄澈的安然。
他輕輕撫過膝上那張古意盎然的“松風”琴,溫潤的琴木仿佛還留存著方才靈魂震顫的余溫。指尖劃過琴弦旁側光滑的漆面,李云書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在這片奇異的寂靜中,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技藝不該是塵封的古董,心音不該是鎖在匣子里的私語。”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沉浸的面孔,“它們…該有生命,該被聽見。”
話音落下,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了漣漪。短暫的寂靜被猛地打破,熱烈的歡呼和掌聲驟然爆發開來,聲浪幾乎要掀翻老槐樹的枝葉!
“云書!好小子!這琴聲…這琴聲聽得人…渾身舒坦,像泡了靈泉澡!”王伯粗著嗓門大喊,激動地拍著身邊人的肩膀。
“李大哥!再彈一曲吧!再彈一曲!”鐵蛋掙脫母親的手,擠到最前面,小臉漲得通紅。
“是啊,云書!再來一曲!”
“云書哥,這曲子叫什么?聽著比縣里大戲班的都好!”
熱情幾乎要將李云書淹沒。人們圍攏上來,七嘴八舌,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純粹的喜悅。很快,有人搬來了長條板凳,有人端來了自家釀的米酒和剛摘下的瓜果。篝火在槐樹旁的空地上被重新燃旺,橘紅色的火焰跳躍著,驅散了夜色的微涼,也點燃了人們心頭壓抑許久的歡騰。粗瓷碗相碰的清脆聲、孩童追逐嬉鬧的笑聲、漢子們豪邁的劃拳聲交織在一起,靈溪村許久未曾如此喧鬧而鮮活。
李云書被眾人簇擁著坐在篝火旁,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回應著大家的問題和熱情。他端起一碗溫熱的米酒,清冽微甜的液體滑過喉嚨,驅散了些許方才撫琴時精神高度凝聚帶來的疲憊。煙火氣、食物的香氣、鄉鄰們樸實的笑聲,這一切熟悉又溫暖的氣息,如同大地沉穩的心跳,穩穩地托住了他剛剛突破“心弦”境界后,那還略顯虛浮激蕩的心神。
“嘿!都靜一靜!靜一靜!”一個清脆悅耳、充滿活力的聲音壓過了鼎沸的人聲。
白靈不知何時站到了篝火旁一塊略高的青石上,月光和火光一同勾勒著她纖細卻挺拔的身影。她高高舉起右手,掌心托著那塊李云書得自“非遺之書”的奇妙靈石。靈石在火光和月色的輝映下,流轉著溫潤內斂的光澤,隱約可見內部有細微的光點如同星辰般明滅不定。
喧鬧的村民們好奇地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聚焦在她手上那塊奇特的石頭。
“云書哥說得對!”白靈的聲音清脆響亮,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興奮,“這仙音,這老祖宗傳下來的好東西,光咱們靈溪村聽見怎么夠?”她俏皮地揚了揚下巴,眼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狡黠光芒,“你們說,要是讓整個華夏仙域,四面八方的人,都能像咱們今晚這樣,一塊兒聽見云書哥的琴聲,一塊兒感受這份自在歡喜,那該多好?”
人群里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帶著疑惑和好奇。
“整個仙域?這…這咋可能?”
“白靈丫頭,你那小石頭還能干這個?”
“真能辦到?那可真是神仙手段了!”
李云書聞言,心中猛地一動,抬頭望向白靈。只見她信心滿滿地朝他眨了眨眼,隨即深吸一口氣,雙手小心翼翼地捧住那塊非遺靈石,十根纖細的手指以一種奇特的韻律開始在其表面點、拂、按、揉。她指尖每一次落下,靈石內部那些細微的星辰光點便隨之明滅流轉一次,仿佛在呼應著某種無形的節拍。
這不是修仙界常見的靈力驅動法訣,也不是任何攻擊或防御的術式。李云書瞬間認出,這是白靈從小苦練的“云門十三旋”——一門古老而精妙的傳統祈福舞蹈的手勢!那些優美流暢的指尖動作,此刻被巧妙地化用,成為溝通靈石內部玄奧力量的媒介。
隨著白靈指尖的舞蹈,靈石表面溫潤的光暈如同活水般開始流動、擴散,一層淡淡的光幕在她身前無聲地延展開來,如同最純凈的水波凝聚成的鏡子。光幕起初有些晃動模糊,漸漸穩定下來,清晰地映照出篝火跳躍的光芒,圍坐的人群,以及坐在青石上、膝頭放著古琴的李云書的身影。
“成了!”白靈興奮地低呼一聲,臉上漾開燦爛的笑容,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顯然這看似輕盈的“啟動”耗費了她不少心力。她調整了一下位置,讓那水波般的光幕穩穩地懸浮在篝火旁的空地上方,角度正好能清晰地將李云書和他膝上的古琴囊括其中。
“云書哥!快!對著它彈!”白靈催促道,眼中滿是期待,“試試能不能傳出去!”
篝火旁的氣氛瞬間變得奇異。喧鬧徹底平息,所有村民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李云書、白靈和她弄出來的那塊神奇“水鏡”之間來回移動,充滿了緊張和難以置信的期待。連篝火燃燒的噼啪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李云書深吸一口氣,篝火的熱氣混合著草木燃燒的微焦氣味涌入鼻腔,他感到自己剛剛穩固下來的心湖,因白靈這大膽的嘗試又泛起了新的漣漪,但這漣漪中蘊含著奇特的興奮。他閉上眼,指尖重新落在“松風”琴冰涼的絲弦上。
這一次,他沒有急于撫出完整的旋律。指尖在琴弦上輕輕拂過,如同試探初春薄冰下微瀾的流水。一聲極其輕微的顫音響起,細微得幾乎被篝火的噼啪聲蓋過。然而,就在這聲輕顫發出的剎那,那懸浮的光幕——由非遺靈石投射出的水鏡——內部,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無形的石子。水波般的鏡面,清晰地蕩漾開一圈細微卻肉眼可見的漣漪!
漣漪中心,正是李云書指尖拂過琴弦的那個位置。
“成了!真的有反應!”一個眼尖的村民指著光幕低叫起來。
“噓!”立刻有人制止他。
李云書心中一定,指尖的試探轉為輕按。一個清泠如露珠墜落的單音錚然響起,這一次清晰無比。那光幕上的漣漪瞬間擴大,聲波所至,水鏡中映出的李云書身影也隨之微微波動,仿佛他并非身處篝火旁,而是置身于一片清澈的水底撫琴。奇妙的是,隨著這聲琴音的擴散,靈溪村外,夜風拂過更遠處的山林,枝葉沙沙的聲響竟也被同步放大,從光幕中清晰地傳遞出來,如同環繞在每一個“觀看”者耳邊。
這就是“心弦”境界的新感知?李云書心中明悟。他的心神不再局限于自身,而是借助這靈石玄妙之力,通過琴音與聲波,無比細微地捕捉著更廣闊范圍內的天地律動,并將這份律動,清晰地投射到了那面水鏡之中!
心念至此,他不再猶豫,指尖流淌出熟悉的旋律,正是方才那首撫平人心的《松風入夢》。悠揚的琴聲再次流淌而出,帶著篝火的暖意,帶著溪水的清涼,帶著林木的呼吸,也帶著李云書此刻心中那份“心弦”初成的澄澈與分享的喜悅。
這一次,琴音不僅縈繞在老槐樹下,更通過那面懸浮的水鏡,跨越了空間,清晰地、同步地,傳向了未知的遠方。
萬里之遙,一片終年被濃重死寂瘴氣籠罩的山谷深處。
沒有蟲鳴,沒有鳥啼,甚至連風似乎都厭惡此地,只在谷口發出嗚咽般的低嘯。山谷核心,矗立著一座完全由慘白巨骨壘成的詭異殿堂。殿堂內沒有燈火,只有從四周嶙峋骨縫間透出的、源自地脈深處的地煞陰火,散發著幽綠慘淡的光芒,將一切映照得鬼影幢幢。
殿堂最深處,一方巨大的水鏡懸浮在半空。鏡面平滑如墨玉,此刻卻清晰地映照著靈溪村篝火旁那熱鬧非凡的景象:跳躍的火焰、歡笑的人群、青石上撫琴的青年,以及那懸浮在空中的、流轉著奇異水波的光幕。李云書的琴聲,也透過這面幽暗的水鏡,清晰地在這死寂的骨殿中回蕩開來,悠揚舒緩的音符與這陰森的環境格格不入,顯得異常刺耳。
水鏡前,一個全身籠罩在寬大黑袍中的身影靜靜佇立,如同融入殿中陰影的一部分。兜帽的陰影完全遮蓋了他的面容,只能從水鏡幽綠的反射光中,看到兜帽深處兩點冰冷幽邃的寒芒,如同潛伏在深淵中的毒蛇之眼,死死鎖定著鏡中的李云書和白靈。
琴聲流淌,篝火跳躍,村民們的笑容在鏡中顯得格外刺眼。那黑袍下的身影依舊紋絲不動,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只有那鏡中跳躍的火光,在他幽深的眼底,投下兩點不斷扭曲、燃燒的倒影。
許久,當白靈興奮地指揮著靈石調整角度,李云書一曲終了,村民們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時,一個嘶啞、冰冷,仿佛兩塊粗糙生鐵摩擦而出的聲音,終于從兜帽的陰影下緩緩滲出:
“呵……”
這笑聲沒有一絲溫度,只有浸透骨髓的陰寒和刻骨的嘲弄。
“……跳梁小丑。”聲音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費盡心機,賣弄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把戲……”
黑袍緩緩抬起一只手。那是一只骨節異常粗大、皮膚卻呈現出一種病態青灰色的手,指甲長而彎曲,透著烏黑的光澤。這只手對著那映照著歡慶景象的水鏡,五指慢慢地、一根根地收攏,仿佛要將鏡中那片光明和喧鬧徹底攥碎在掌心。
幽綠的地煞陰火在水鏡光滑的表面跳躍、扭曲,映照著那只收攏的手,仿佛也染上了一層不祥的色澤。
“……也好。”那嘶啞的聲音繼續響起,帶著一種殘酷的、近乎愉悅的冰冷,“聚得正好…讓這仙域愚民,都睜大眼睛看著…”
兜帽微微抬起,那兩點寒芒似乎穿透了水鏡,死死釘在李云書身上。
“……看著你們…如何…灰飛煙滅。”
最后一個字落下,如同宣告終結的喪鐘。收攏的五指猛然一握!水鏡中的景象驟然劇烈地晃動、扭曲了一下,篝火的顏色瞬間變得妖異而慘綠,李云書的身影在扭曲的光影中仿佛被拉長變形,隨即又恢復了正常。但那死寂骨殿中彌漫的惡意和殺機,已然濃烈得如同實質的寒冰,凍結了每一寸空氣。
鏡中的歡慶依舊,而鏡外的陰影深處,毀滅的陰影已無聲匯聚。
靈溪村,篝火已燃至最旺,橘紅色的火舌貪婪地舔舐著深沉的夜幕。碗里的米酒早已見底,空氣中彌漫著烤紅薯的焦香和瓜果的清甜氣息。方才一曲《松風入夢》帶來的寧靜已被徹底點燃,化作一片喧騰的海洋。漢子們圍著火堆,臉紅脖子粗地比劃著劃拳;婦人們聚在一起,笑著拉家常,分享著自家的零嘴;孩子們則不知疲倦地在人群縫隙里追逐打鬧,清脆的笑聲直沖云霄。
李云書坐在青石上,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看著眼前這片由他琴音催生出的生機勃勃的景象。他剛剛嘗試性地又彈奏了一小段輕快的民間小調,更是引得不少人跟著調子哼唱起來,氣氛愈發熱烈。
白靈額上還沾著細汗,但精神頭十足,正興致勃勃地擺弄著那塊懸浮在半空、流轉著水波光暈的非遺靈石。靈石投射出的光幕隨著她指尖細微的引導,角度不斷調整著,時而聚焦于李云書撫琴的雙手,時而拉遠,將那歡騰的篝火晚宴全景納入其中。村民們早已對這“仙家寶貝”見怪不怪,反而把它當成了宴席上最神奇的“燈盞”,時不時好奇地湊近看看光幕上自己的影子,爆發出一陣陣善意的哄笑。
“云書哥!你看!”白靈忽然興奮地指著光幕,“快看!真的有動靜了!”
李云書聞言,立刻凝神望向那面水波鏡。果然,在鏡面映照出的篝火和人群影像邊緣,原本如同夜空般深邃的背景區域,此刻正無聲無息地浮現出點點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流光!
這些流光并非實體,更像是某種意念被靈石之力捕捉后顯化的投影。它們或明或暗,顏色各異,如同夏夜曠野中遠遠望見的、散落各處的螢火蟲,稀稀疏疏,卻又真實存在。絕大多數光點都顯得十分微弱,如同風中殘燭,似乎隔著難以想象的遙遠距離,只能被靈石極其微弱地感應到,傳遞過來的情緒也模糊不清,只有一絲絲微弱的好奇或訝異。
然而,李云書的目光瞬間就被其中一簇異常凝練的光點吸引住了。那并非一個點,而是七八個緊緊聚攏在一起、穩定散發著溫和白光的意念投影!它們的位置在光幕中非常清晰,距離感似乎也比其他微弱光點要近得多。更讓李云書心頭一震的是,通過靈石和琴音建立的那份玄妙聯系,他竟能清晰地“聽”到從那簇光點中傳遞過來的、極其細微卻真實存在的情緒——那是七八個聲音混合在一起的驚嘆與欣喜!
‘好…好生玄妙的琴音!’
‘嘶…此曲…竟似有滌蕩心塵之效?’
‘看那靈石…莫非是上古傳下的‘映心石’?靈溪村…李云書?此人是誰?’
‘妙哉!妙哉!’
這些意念并非實質的聲音,更像是心湖中泛起的漣漪,直接透過靈石建立的奇妙通道被李云書捕捉到。他立刻明白了,這簇凝練的光點所代表的人,不僅清晰地接收到了琴音和景象,甚至可能就在距離靈溪村不算極其遙遠的地方!他們修為不低,心神穩固,才能如此清晰地“回應”過來。
“是…是別處的仙長?”李云書低聲對白靈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和緊張。這嘗試竟真的成功了!仙域之中,已有人看到了他們,聽到了這來自靈溪村的聲音!
白靈也捕捉到了那簇明顯的光點,興奮地用力點頭:“嗯!而且很近!云書哥,咱們再彈!讓更多人聽到!”
就在這時,李云書的心神猛地一跳!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強烈惡意的“寒意”如同毒蛇般倏然滑過他的感知邊緣!
這寒意并非來自光幕中任何可見的光點,而是源自……那光幕本身!更確切地說,是靈石投射出的光幕,其覆蓋的無盡虛空深處,某個無法被“看見”的遙遠之地!那惡意是如此陰冷、粘稠,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和刻骨的毀滅欲念,雖然只是一閃而逝,快得如同幻覺,卻讓李云書后背瞬間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連丹田內剛剛穩固的“心弦”之力都為之微微一滯!
他霍然抬頭,目光銳利如電,穿透眼前喧囂的人群和跳躍的篝火,投向深不可測的夜空。冥冥中,仿佛有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正隔著這無垠的虛空,死死地盯住了這片小小的歡騰之地。
“怎么了,云書哥?”白靈察覺到他氣息的瞬間變化,關切地問。
李云書緩緩收回目光,壓下心頭那絲驚悸。篝火的光映在他眼中,跳躍不定。他深吸一口氣,空氣里濃烈的煙火氣混合著草木清香,暫時驅散了那無形的冰冷。他重新將指尖搭上溫涼的琴弦,觸感真實。不能慌。無論那惡意來自何方,無論潛伏著何等危險,此刻,他手中這琴,這靈石,便是他連接這片天地的橋,亦是守護之盾。
“沒什么,”他聲音低沉卻穩定,指尖發力,勾動一根絲弦,一聲清越的泛音錚然響起,如同劃破迷障的利劍,瞬間壓過了周遭的喧鬧,“我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