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帶著陸沉指尖微涼觸感的銀色書簽,被林晚小心翼翼地夾回了最常用的語文課本里。每一次翻書,那抹藍色的流蘇都會輕輕晃動,像無聲的漣漪,不斷提醒著圖書館轉角處那場短暫到極致、卻足以讓她心跳失序的相遇。那之后幾天,林晚變得更加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草木皆兵。在走廊、操場、甚至教室里遠遠瞥見陸沉的身影,她都會下意識地低頭繞開,像只受驚后躲回洞穴的小動物。速寫本也被她藏得更深,仿佛那是一個隨時會泄露她所有心事的潘多拉魔盒。
日子在刻意回避的忐忑中滑到了周五。放學鈴聲一響,教室里瞬間喧鬧起來,歸心似箭的同學們像潮水般涌向門口。林晚卻磨磨蹭蹭地收拾著書包——今天是她們小組值日。
教室里很快只剩下她和另外兩個同組的女生。三人分工明確:一個擦黑板,一個倒垃圾,林晚負責掃地。她拿起墻角的掃帚和簸箕,開始從教室后排往前清掃。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將教室染成一片溫暖的橙黃,空氣中浮動著粉筆灰和青春散場后特有的慵懶氣息。
掃到中間靠窗那一排時,林晚的動作慢了下來。這是陸沉的座位。桌面上干干凈凈,只有幾道淺淺的劃痕。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坐在這里時,微微低頭寫字的專注側影,想起他修長的手指握著筆,在草稿紙上流暢演算的樣子。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悄悄爬上心頭,又被她迅速壓下。她深吸一口氣,彎下腰,準備清掃他座位下的角落。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無聲無息地籠罩了她前方的光線。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彈跳般地直起身。抬頭,撞進一雙沉靜的眼眸里。
陸沉。
他沒走?他怎么回來了?
他手里拿著一個深藍色的水杯,顯然是回來取落下的東西的。他就站在過道上,離她的掃帚尖只有一步之遙。夕陽的金輝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也給他沒什么表情的臉上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林晚握著掃帚的手心瞬間沁出一層薄汗,臉頰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發燙。她想說點什么,比如“你東西落下了?”或者“我擋著你了嗎?”,但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像個做錯事被抓包的孩子。
陸沉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又掃過她手中握著的掃帚和她腳邊的簸箕。他沒有立刻走向自己的座位拿水杯,而是朝她伸出了手。
“給我。”
低沉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不是詢問,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陳述語氣。
林晚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要什么。
陸沉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掃帚上,言簡意賅:“掃帚。”
林晚這才如夢初醒,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把掃帚遞了過去。指尖在交接時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擦過他的手背,熟悉的微涼觸感傳來,讓她指尖微微一顫。
陸沉神色如常地接過掃帚,動作自然得仿佛他本來就是值日生的一員。他沒有再看林晚,而是直接走到教室后排——那里堆放著幾張課桌,地上散落著一些紙屑和灰塵,是清掃時比較費力的地方。他個子高,手臂長,揮動掃帚的動作沉穩而有力,幾下就將那些角落里的垃圾聚攏起來。
林晚呆立在原地,手里還拿著空空的簸箕,看著陸沉沉默而高效地替她掃完了最難打掃的區域。他微微彎著腰,校服襯衫的背部線條隨著動作繃緊又舒展,夕陽的光線在他身上流動。這一幕,既陌生又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另外兩個值日的女生也停下了動作,好奇地看著這邊。她們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陸沉很快掃完了后排,將垃圾聚攏到林晚腳邊。他把掃帚遞還給她,依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表情,仿佛只是順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掃好了。”他說。
“謝…謝謝!”林晚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臉頰的熱度幾乎要灼傷自己。她慌忙彎下腰,用簸箕去接那些垃圾,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陸沉沒再說話,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拿起桌上的水杯。他轉身,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掠過林晚因為彎腰而露出的、泛著粉紅的后頸,然后便邁開長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晚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帶著涼意,拂過林晚滾燙的臉頰和耳廓。她端著裝滿垃圾的簸箕,怔怔地看著陸沉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心里像是被投入了無數顆小石子,激起層層疊疊的漣漪,久久無法平靜。
另外兩個女生湊了過來,其中一個促狹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喂,林晚,陸大學霸親自幫你掃地哎!什么情況啊?”
“是啊是啊,平時看他冷冰冰的,沒想到還挺紳士嘛!”另一個也笑嘻嘻地附和。
“沒…沒什么情況!”林晚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反駁,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拔高,“他…他就是順手!他東西落下了,正好看見而已!”她語無倫次地解釋著,臉頰更紅了,端著簸箕匆匆走向教室后面的垃圾桶,只想趕緊逃離這令人尷尬的追問。
她用力將垃圾倒進桶里,發出“哐當”一聲響。心臟還在胸腔里不規律地跳動著,陸沉沉默接過掃帚的樣子,他彎腰清掃時專注的側影,還有他遞還掃帚時那簡短的話語,都像慢鏡頭一樣在她腦海里反復回放。
晚風依舊徐徐地吹著,吹散了教室里殘留的喧囂和粉筆灰的味道,卻吹不散林晚心底那份越來越深的困惑和悸動。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是順手幫忙嗎?還是……對她有那么一點點的不一樣?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林晚自己狠狠掐滅了。不可能的,她對自己說。陸沉那樣的人,怎么可能……他只是人好,只是順手。
可是,為什么每一次他的“順手”和“恰好”,都能在她心里掀起如此巨大的波瀾呢?值日生的晚風里,林晚握著冰冷的簸箕邊緣,第一次覺得,這名為“暗戀”的迷霧,似乎變得更加濃重,也更加令人心慌意亂了。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暮色溫柔地籠罩了空曠的教室,也籠罩了少女那顆在晚風中,因一個沉默少年的舉手之勞而徹底失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