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蕭瑟,霍家祠堂,百年老木作響如咒。
族人齊聚一堂,宗族老者坐于上首,霍老太太臉色陰沉,趙氏披麻跪在堂下,手腕還綁著白綾,嘴角咬出血印。
霍思言一襲黑衣立于堂前,手中高舉一物。
“這塊地契,是我娘的命。”
她聲音清冷如刀。
“被趙氏轉(zhuǎn)賣時,賤價如泥,而賤賣所得銀兩,卻轉(zhuǎn)進了謝家賬下,趙姨,您是不是還要說,是為霍府打理生意?”
趙氏臉色慘白,眼神死死盯著那塊泛黃的契紙,喉頭如鯁。
“這是污蔑!我當年是當家主母,地契在我手上很正常!”
“是么?”
霍思言眉梢一挑,冷笑不語。
她一抬手,小白俯沖而下,叼出一卷書信與一片早已干裂的繡帕。
“這是我母親留下的遺信,上頭清楚寫著,南苑之地,女兒可繼,若旁人染指,便是謀害。”
她揚手擲出信件,紙張在空中旋轉(zhuǎn)落地,砸在趙氏面前。
霍老太太終于出聲:“趙氏,你可還有話說?”
趙氏唇角顫了幾顫,忽然轉(zhuǎn)身叩首,重重一響:“是我糊涂,是我當年沒守住嫂子的遺產(chǎn)!”
霍思言冷聲道:“你不是糊涂,你是貪婪,我娘死得不明不白,你連她的枕頭都不放過。”
說著,她從袖中掏出一枚漆盒,啪地丟在地上。
盒子滾出老遠,撞在臺階邊沿,蓋子翻開,一截殘破指骨滾落出來。
“這是你當年扔進我娘枕底的東西,趙姨,你認得不?”
眾人一片嘩然,幾位族老臉色驟變,有人站起喝問:“趙氏!這是人骨!你竟在主母遺物中藏尸骨?”
趙氏猛地癱倒,嘴角溢出血絲,顫聲喊道:“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霍思言忽然俯身貼近她耳邊,笑得極輕極軟。
“可這截骨頭,和你三年前流掉的那場胎做的骨灰,成分一模一樣。”
趙氏如遭雷擊,瞳孔劇縮,瞪大眼喃喃道:“你胡說……你怎可能知道……”
“我還知道,那場小產(chǎn)你喊得厲害,其實是藥打下來的,不是你真疼。”
霍思言緩緩起身,冷冽目光掃過全場。
“霍府這些年,到底藏了多少死人,多少鬼,今日我一個個掀開看清楚。”
族堂鴉雀無聲。
有人低聲念佛,有人已忍不住干嘔。
老太太終于拍案而起,怒道:“趙氏,從今日起,逐出宗族譜系,逐出霍家!”
“婉儀三日內(nèi)離府,發(fā)落自便。”
趙氏如死蛇般癱倒在地,臉色慘白如紙,只喃喃一句:“她是妖,是妖女,她不是人……”
“我是不是人不重要。”
霍思言扭頭看她,神色平靜。
“重要的是,你是畜生。”
“你若真心悔過,我也給你一條活路,但你舍不得跪,舍不得割。”
她忽然轉(zhuǎn)身走上高臺,拾起那節(jié)指骨,又淡淡補一句:“你舍不得,那就等我親手來拿。”
趙氏強裝的冷靜被打破,她終于失控,抱頭尖叫。
“霍思言你不得好死!!你和你娘一樣都是賤命。”
“啪!”
霍思言一記巴掌扇出,將她半邊臉打歪。
她垂眸冷笑:“我娘賤不賤你管不著,但她把我教得可不賤。”
“我今天敢上祠堂、敢掀舊案、敢打你,你信不信我下一步,就敢送你去陪她?”
趙氏嗚咽著跌坐一旁,無人再言。
霍思言拂袖而去,烏鴉落肩,身后是霍家的夜,暗得像地獄。
祠堂老鐘鳴響三聲,她的身影一寸寸消失在那長廊盡頭。
眾人看著那個被趕出府十二年、曾被當做廢人丟出門去的四姑娘,如今踩著尸骨和血淚,一步步坐回她該坐的位置。
霍家,真正的嫡女,回來了。
夜晚的月色如水般,照進霍府高墻。
祠堂之案余波未平,三日之內(nèi),趙氏母女卷鋪蓋離府,送往莊子“修養(yǎng)”。
老太太雖未明言驅(qū)逐,卻也不再過問她們生死。
只是霍思言這股狠勁,終究引來暗流涌動。
“瘋了,她是瘋了。”
“祠堂打人、當眾掀骨、咒人陪葬……她怕不是練了邪術(shù)才敢回來。”
“就她?那臉皮怕是和她娘一樣薄,一撕就破。”
霍府女眷所居西院,燭火連夜不熄。
幾位族中夫人低聲咬耳朵,帶著濃濃的不屑與戒備。
“聽說她找回來了賀氏的遺契,那塊南苑地,不是說早入族產(chǎn)了嗎?”
“她是來分家業(yè)的,別看她現(xiàn)在恭敬,下一步指不定要讓老太太立她為宗主繼女。”
“她要立繼女,就要拿咱們的命換。”
窗外,烏鴉小白落在飛檐上,靜靜聽著每一句流言。
院墻外,霍思言負手而立。
她沒有戴帷帽,也沒有帶人,身影瘦削,披著一件淺灰氅衣,仿佛無聲的刀。
“說我練邪術(shù),好啊。”
她淡淡開口。
“那便讓她們看看,我的術(shù),到底邪到什么程度。”
次日清晨。
霍府西苑水井突然翻出一塊早年失蹤的婢女尸骨,渾身染毒,眉心凹陷,骨節(jié)扭曲如厲鬼。
有人尖叫,有人昏厥,更有人認出此女,正是當年替趙氏“照看四姑娘”的粗使婆子。
尸骨撈出之際,一條纏繞其腕骨的紅繩赫然顯現(xiàn),上頭纏著一只破碎的銀鈴。
四姑娘幼年時的隨身之物。
“她是、是把這婆子沉井了?!”
有人驚恐低語。
更有眼尖的婢女發(fā)出一聲慘叫:“這繩子上寫了字!”
眾人湊近一看,字跡已斑駁,只剩兩個仍清晰。
“替娘……還命。”
這兩個字像利刃般刺入眾人心臟。
霍老太太收到消息時,手中茶盞啪地一聲碎了。
“這丫頭,是要把霍府徹底翻個底朝天嗎?”
她重重吐氣,卻未下令阻止。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現(xiàn)在的霍思言,已經(jīng)不是那個任人打罵的病秧子。
她動的是地契,掀的是族譜,反的是嫡庶之規(guī)。
老太太再狠,也不敢當眾和賀氏“遺孤”作對。
但她明白,這丫頭若再鬧,霍府必亂。
于是,她深夜傳令:“請四姑娘祭母,以示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