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抽出佩劍,劍光如寒月,映入燕殊眼底。
“你這人,今日別想出這營門。”
燕殊神色一凝,片刻后竟也抬手,解下腰間佩劍,置于案上。
“你若要我命,那你也要賭,我這命,是不是握著你們要的東西。”
“來啊,賭命。”
場內氣息瞬間緊繃至極點。
將官紛紛抽刀,士卒踏陣布形。
謝知安低聲道:“你還壓得住?”
霍思言淡道:“我若退一步,便是東曜示弱。”
“他敢賭命,我便賭他沒那膽真死。”
天未亮,刑部突發調令。
一紙加急密折,自宮中傳來,由皇帝親手簽署,令霍思言率人清查貢庫周邊三日內進出名單,凡涉魂術者,皆須重審。
與此同時,沈芝則受命帶東廠內線,重啟“東宮舊案”相關卷宗。
兩線并舉,風聲鶴唳。
謝府。
天光初現,霍思言未睡,整夜對照貢庫查得線索,將魂胎封印后,便令魏臨守樓,自身回府洗整。
書房中燈火未熄,桌案上攤著昨夜從魂刃中收集的三人殘魂氣息。
她凝視片刻,忽地拿出一方墨綠小匣,從中取出細長銀針,沿魂絲細處一點點探查。
魂絲斷裂之處,忽閃起極微的紅光。
霍思言目色一凝,低聲喃喃:“魂印殘脈?你們竟敢用禁術縫魂?”
這招,在舊太子營中曾被用來控制魂者意志,死前自焚所有記憶。
她指尖一震,魂氣灌注,銀針顫鳴。
片刻后,匣中驟然泛出一道虛影,是昨夜那三人中,為首之人魂念殘留。
“獻胎不成,啟曦王之印……速聯東線影魂主。”
虛影一閃即逝,徹底消散。
霍思言卻冷下臉。
“曦王?”
這個稱號,她再熟悉不過。
先帝第七子,皇族遠支,十五年前因“魂術濫用”被誅,名冊銷毀于火中,自此再無此人。
但她記得,那年她不過十二歲,剛入西嶺營,曾聽謝賀提起:“曦王死得不明不白,是被舊東宮借刀殺人。”
“而他的魂印,極可能落入影魂司之手。”
如今,影魂司重現,魂胎之事又牽出“曦王之印”……
一切仿佛在織一張連通前朝血案的網。
霍思言站起身,目光落在墻角那封未啟的信函上。
那是謝知安一早送來的,說是皇帝親批,字跡清雋,態度誠懇。
信中只有一句話:“若有必要,可封影魂司舊脈。”
“此令,朕親授。”
她輕輕一笑,將信折好收起。
“好。”
“那我就給你看看,舊脈封起來要鋪滿多少鮮血。”
而另一邊,沈芝早已在東廠密室內,重新開啟“東宮舊案”卷宗。
此案曾被徹底封禁,連她也只見過一角。
密室一層層開啟,最深處那層燙金檔案柜前,沈芝緩步而立,手指劃過鐵鎖。
“以我舊司令牌,開。”
只聽“咔噠”一聲,卷柜應聲而啟,灰塵撲面而來。
她取出最底層的一卷,上書:乙酉年,東宮密折。
展開后,赫然寫著:“影魂司副統姜遠,潛改曦王魂脈、私制魂胎之術,于長慶宮私煉禁術,事泄后全軍覆沒,僅余副印一方,封藏太史局,永不復啟。”
沈芝眼神漸冷。
姜遠,此人是姜硯的叔父,十六年前死于亂軍中。
但若副印猶在,那為何昨夜魂念中提起的“曦王之印”卻在貢庫重現?
她正沉思間,忽聞門外傳來輕響。
沈芝反手收卷,拔刃在手,一掌推開暗門!
卻見來人站在檐下,微微一躬。
“沈大人,主子有請。”
來人一身宮裝,繡有金鳳細紋,正是皇帝內閣親信,黎川。
沈芝冷聲問:“主子是哪位?”
黎川低眉:“陛下說了,曦王之案,他也想查。”
沈芝目光沉沉。
看來陛下也動了。
那這一局,就不只是霍思言在查,不只是她在斗。
連皇帝,也下場了。
辰時初,皇宮東苑,含光殿中。
霍思言踏入正殿時,殿中僅皇帝與徐內侍二人。
她未作太多寒暄,只呈上昨夜魂胎實錄,跪下行軍禮。
皇帝接過看了一眼,忽然笑了。
“霍將軍,若要剖心尋骨,準備好沒?”
霍思言抬眸,淡聲道:“陛下若授我劍,我便斬清舊脈。”
皇帝垂眸輕聲:“斬得盡么?”
霍思言不語。
皇帝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如水,緩緩落下一語:“那就從……太史局開始。”
太史局,乃前朝典籍、術錄、異例歸檔之地,位于皇城西隅,常年封閉,除非特旨,否則任何人不得擅入。
午后,霍思言帶魏臨與一隊禁軍,由皇帝親批手令,自含光殿直入太史局內庫。
這座典藏舊案、魂術錄籍的地方,幽靜、古舊、仿佛沉睡多年未被喚醒。
前殿立著一道鐵門,厚重如山。
霍思言持令牌直入,門后守事老者目光如舊銅鏡般鈍淡,聲音卻極清:“此門之后,記有三朝術案。”
“將軍確定,要一一翻起?”
霍思言神色不變:“若所藏能洗我軍中冤魂,自然要翻。”
老者頷首,將一方朱印輕扣門樞。
“咔……門開。”
一陣陰寒撲面而來,仿佛舊時光的縫隙陡然破裂。
內殿如迷宮,石架高聳,記錄從大晏立國以來的所有魂術演變、異術之爭、巫陣殘錄、皇家術印……
魏臨低聲道:“太傅曾在此地留過筆墨?”
霍思言輕輕點頭:“謝賀曾來過,他手抄過一冊逆魂鏡,但那本被禁封,入了最里層。”
二人小心翻索,終在一列寫有“禁魂乙酉”字樣的石柜中,發現一卷殘錄,半頁已腐蝕,卻依稀可辨幾字。
“曦王副印……形制似鳳非鳳,魂絲雜亂……初步縫制術胎……或有自焚傾向……”
霍思言冷下眼。
她取出殘錄正欲詳讀,忽有一名禁軍沖來,神色駭然:“將軍,不好了!”
霍思言沉聲:“說。”
“沈姑娘……她闖入東宮廢地……似被困了!”
魏臨臉色一變:“她瘋了?那地方布有舊術陣,沒人動過!”
霍思言回頭看向殘錄,再望鐵柜,又看了看天色,冷聲下令:
“魏臨帶三人守此地,誰敢動檔一頁,格殺勿論。”
她披上外袍,步出殿門時,手中那枚皇帝手令亮出。
“調京中輕騎三十,隨我,入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