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中庭,霍思言立于廊下,面前是剛剛帶回的幾道奏本,全是關于“魂傀入京”的彈章。
“這么快?”
她瞥了一眼奏折,語氣不咸不淡。
謝知安點頭,語氣冷淡:“兵部避嫌,未出一言。”
“監(jiān)察御史連上三章,東廠封門,刑部靜觀。”
“你這一招,孤了自己。”
霍思言卻輕輕一笑。
“我本來就沒打算靠誰。”
“魂傀既出,我便無退路。”
她隨手翻開第二封奏折,看也不看地撕碎。
“太后若想借勢讓我成為眾矢之的,她便該想好,我成了眾矢之的,還留不留得住她的臉。”
謝知安盯著她:“你就不怕她直接殺你?”
霍思言坦然道:“怕,可更怕她不動。”
“她若真怕我亂了天下,就該一擊致命。”
“可她現(xiàn)在還在試我,那我就接著往前走。”
謝知安看著她良久,忽而道:“你若不是霍家人,謝賀也不該死。”
“你若不是謝家人……現(xiàn)在會不會更輕松點。”
霍思言靜了一瞬,抬眸望向他,眼神清冷:
“我不是謝家人,我也不是霍家人。”
“我是站在他們尸骨上的鬼,誰要我死,我就挖誰的骨。”
此時,東廠衙署之中,秦懷之披甲登馬,身后三百東廠精卒列陣待命。
副使低聲稟報:“魂傀已離謝府東側偏門,正往西苑調動。”
“霍將軍疑似要將其引往演武臺。”
秦懷之冷聲道:“她若真敢以魂傀臨軍臺,那就正中我下懷。”
“當年謝賀敢替三皇子藏魂印,被賜死。”
“如今她霍思言……便該死在魂傀之下。”
他翻身上馬,抬手一揮:“出發(fā)。”
三百東廠兵馬,如黑潮掠過晨雪,直奔西苑演武臺。
與此同時,太后卻安坐殿中,品著早茶,神色悠閑。
沈芝低聲稟道:“東廠已出發(fā),今午可封謝府魂傀,予以繳奪。”
“謝知安未出手,監(jiān)察御史仍在觀望。”
太后未語,指尖撥著茶蓋,半晌才淡淡道:“她若真只帶三十六具魂傀入城,我便信她只想破局。”
“可若她借此造軍成勢……那就只有一個目的……”
沈芝神色一震。
太后放下茶盞,緩緩起身:“叫內閣草詔,今日之后,朝中再無魂術一席。”
“連帶謝家,徹底除名。”
西苑演武臺,晨光透過云層,一線寒光直落雪面。
霍思言負手立于高臺之上,身后魂傀三十六具,靜若死物,卻整齊如一,寒氣凜然。
魏臨快步而來,臉色凝重:“東廠已至北門,最快一刻鐘內就能包抄此地。”
“他們帶了弓弩和魂鎖釘,顯然是來真格的。”
霍思言點頭:“預料之內。”
她抬手,輕按魂印鏈環(huán),掌心的銀紋驟然浮現(xiàn),三十六道魂傀頓時輕顫,像是嗅到了殺氣的猛犬。
魏臨低聲喝道:“大人,您別嫌我啰嗦,您真要動用他們?!”
“您若動,今日便是魂術公開,便是謝家、你自己,徹底歸入邪門!”
霍思言卻道:“我若不動,今日就得死在秦懷之的箭下,我別無選擇。”
霍思言的眸中沒有絲毫動搖,只有鋒芒畢露的冷靜。
“何為邪?被寫進史書前,沒人知道。”
魏臨看著她,神色劇烈掙扎。
“你若死了,誰替謝賀翻案?誰替你娘出頭?誰保得住小白、保得住那些跟你一路走到現(xiàn)在的人?”
霍思言卻回頭一笑,輕聲道:“我不會死的。”
“她太后還沒下詔殺我,秦懷之也不敢動我命。”
“他們想的是把我逼到臺上,自毀名聲,可我偏偏站著。”
“偏偏光明正大,先一步請罪。”
魏臨愣住:“請罪?”
霍思言取出一道早已寫好、加蓋霍印的折子,遞給他。
“帶去宗正寺……霍思言請罪,自陳魂傀造法,罪在一人。”
“愿交魂兵于皇命,不逃,不拒,不抗,若有異議,可斬。”
魏臨臉色瞬變:“您這樣做……將魂傀軍拱手讓出!”
霍思言平靜道:“與其讓太后借口平罪來奪,我不如親手送上。”
“但我要讓他們知道,我送得起,也收得回來。”
魏臨死死盯著她,終于明白了她的意圖。
這不是退讓。
這是博弈
以身請罪避殺機、交出魂傀換制衡。
借此逼皇帝出面,打亂太后清算節(jié)奏。
他一咬牙,滿臉不可置信。
“您賭太后收手,賭秦懷之不敢直接殺你,賭皇帝……會救你?”
霍思言不語,只緩緩抬頭望向天光漸盛的天際。
“他不一定救我,但他也不能看我死。”
與此同時,秦懷之已至西苑邊界。
遠遠望見演武臺上那抹青衣身影,他眼中殺機一閃。
“魂傀已列,霍氏拒不交兵。”
“傳我令,射殺叛將。”
副使遲疑:“她若投降?”
“殺。”
副使再言:“她若請罪?”
秦懷之一滯,冷笑:“你以為她會請罪?”
副使剛要回話,忽然前方鼓響,一名軍卒快馬而來,呈上一封請罪折章。
“是……是霍將軍的自陳之書!”
秦懷之展開一看,臉色驟變。
“她……她搶先請罪?”
副使低聲:“且并未拒捕,也未布陣,只稱愿交魂傀兵列歸朝命。”
“如今宗正寺副卿親自來取,已具公文,欲將魂傀編入‘制軍’序列,歸屬陛下親掌。”
秦懷之臉色鐵青,冷冷盯著那請罪折子。
“她是逼著皇帝救她。”
副使點頭:“一旦歸序,東廠再動她,便是私殺制軍,違詔。”
秦懷之捏緊信函,袖下關節(jié)發(fā)白,沉聲道:“撤兵。”
副使一驚:“……大人?”
“撤。”
他咬牙切齒,“耍我是吧!既想玩權謀這套,我便讓她玩?zhèn)€夠。”
“她能救這一次,就看她能不能救第二次。”
而宮中傳來消息時,太后卻并未動怒。
她只是站在景昌宮的高臺上,望著宮墻外那一點微微泛白的天邊。
沈芝垂首稟報:“霍將軍請罪,東廠撤兵,魂傀歸制,陛下未發(fā)聲,但已召宗人府過堂審閱編制文書。”
太后輕聲:“我就說霍思言從不打無準備的仗。”
沈芝不語,太后卻忽而笑了。
“很好,我也想看看,他能為她背幾次。”
“她能在這后宮未亡之前,活多久。”
她眼底冷意森然,輕聲喃喃:“謝賀擋不住的局,她擋得住?”
“這世上,沒第二個人能從我手里翻案,而她更不是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