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主帳已換為北鎮撫司印,謝知安正核閱兵譜。
霍思言步入,一言不發,將一卷封緘信函拋在案上。
“這是他過去半年所有調兵記錄,包括私藏兵器、暗藏糧線、異圖練兵。”
“其中十七人已被我控于暗哨,三人于昨日夜間突逃,一人尚未現身。”
謝知安一邊閱覽,一邊問道:“既然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處置方遇?”
霍思言坐下:“先留著他,我還沒看夠他究竟知道多少。”
“他雖為將軍你,但卻怕死,而且怕得要命。”
“這樣的人,若徹查到幕后,至少……還能活著供一次詞。”
謝知安點頭,語氣也緩下來幾分。
“你知道嗎?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被人輕視的霍姑娘了。”
霍思言語氣淡漠:“可若我不再用殺意震人,他們還是會看輕我。”
“尤其是這種營里養出來的狗。”
軍營之外,夜色濃重。
方遇獨立營前,盯著高臺上的新旗,臉色一寸寸僵冷。
那旗上,繡著北鎮撫司三字。
他低聲喃喃:“她……還是來了,而我,終究還是輸了。”
三營交接第二日,霍思言徹底入主。
兵權節制、口令更替、值守換崗,一應事宜皆由她親自過目,未留半點空隙。
方遇被留于側營,表面自由,實則暗哨盯防不休。
他雖未抗命,卻也從未屈服。
每當主帳發令,方遇便冷眼旁觀,不吭一語。
謝知安私下勸過霍思言:“他心有不甘,恐怕會壞事。”
霍思言卻道:“那更要讓他看了。”
“若他看得服了,便能供一次,看不得那便自己露出馬腳。”
第三日清晨,霍思言下令全營集演,操練舊式兵陣。
三營將領皆有遲疑,唯有一人先出列,大聲道:“聽令!北鎮撫司節制,霍大人主操,違令者斬!”
是張知遠,原賀慎舊部,卻早已投誠。
霍思言朝他頷首,轉身跨上高臺,語調清晰:“今演舊陣,不為實戰,是為驗人。”
“誰走錯一步,誰落后一寸……皆記入密冊,逐一審查!”
將士嘩然,有人面色驟變,卻無一人敢出列反駁。
那一刻,三營震動。
此話落地,大家才知道,這位霍姑娘她動了真格。
日暮之后,謝知安帶回消息。
“張知遠帶頭,其余兩位副統也已表忠,不過……兵中還有八人昨夜逃了。”
霍思言淡淡問道:“逃哪去了?”
謝知安將一張地圖攤開:“西嶺舊道,通向南州小郡,那里是賀慎舊親隱居地。”
霍思言眼神一凜,沉聲道:“放他們走。”
謝知安一怔:“不追?”
“不用追,他們這是替我報信去了。”
“我要他們跑回去告訴幕后主子,他們藏的牌,被我一張張掀了。”
與此同時,皇城,鳳儀殿。
太后接到謝知安密信,展信一看,唇角微微勾起。
沈芝問:“霍姑娘處置得當?”
太后點頭:“一如既往的穩準狠,殺人不動刀,卻讓人心自亂。”
“賀慎余毒若盡,再往后……便能清宮中脈絡。”
沈芝低聲:“是否將她調回京中?”
太后卻搖頭。
“還早,她尚未得人心。”
“得了兵,是權,得了人,才是真將。”
“讓她多待幾日,也叫三營知道知道……這位姑娘,不是做戲。”
北嶺雪夜,霍思言立于營臺。
身旁,小白在夜風中縮翅不動,仿佛在等她開口。
她輕聲一句:“你覺得……他們服我了嗎?”
小白“啞啞”叫了兩聲,不置可否。
霍思言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它的羽毛。
“沒關系,他們服也得服……不服,也得裝得像點。”
北嶺第五夜,冷月如鉤,邊營舊道卻現異動。
謝知安于暗哨口收到急報:“南州有回信,是賀慎舊部送來的暗文。”
那信極短,僅六字。
“主留,不可動。”
霍思言看完,笑意不達眼底:“主是誰?賀慎早死,誰還能下這命令?”
謝知安眉目凝重:“看來,這局還遠沒完。”
她指尖輕敲桌面,喚來李嵩。
“派三組密探,順信去路,查那主到底是人是鬼。”
“順便散個假消息出去……說方遇要赴京治罪。”
謝知安挑眉:“要釣人?”
霍思言眼神一沉:“對,這次釣他們出牌。”
與此同時,皇城地宮。
太后披著狐裘立于石階之上,目光冷漠。
沈芝呈上一封密函,語氣微頓:“是三皇子舊黨回信。”
太后展開信紙,只一眼,便冷笑出聲。
“他竟還有心圖謀兵權?”
沈芝低頭:“三皇子近年雖被禁足,但與南州舊臣多有私信來往。”
“此次方遇兵動之議,多半與他不無關聯。”
太后一語未發,眼神卻冷得像千年玄冰。
片刻后,她吩咐:“召兵部尚書,即刻入宮。”
“我要借這北嶺之局,挖出所有舊黨余脈,這朝堂,清不干凈,永無寧日。”
北嶺之中,霍思言將密文焚盡。
她望著信灰飛散,低聲一句:“賀慎死后,還有人能指揮三營,那人不簡單。”
謝知安問:“你懷疑是朝中舊臣?”
霍思言回答道:“若是舊臣,不會只下不可動四字,因為那是命令,不是勸告。”
“能以命令口吻傳信的……非權臣,即……皇子。”
她起身,看著遠方積雪掩映下的旗影。
“接下來,就該看看,這位主,是要棄卒保車,還是……反之動將。”
夜色更沉,北嶺風起。
霍思言披衣立于營帳之外,聽謝知安從密報點歸來,足音未近,話聲已至:“釣到了。”
霍思言轉身,眼中微光一閃。
“誰咬鉤了?”
謝知安低聲:“不是一個人,是一隊。”
“昨夜三名逃兵未去南州,而是改道折入嵩嶺再轉入寧川密林,我安排的人截獲了一封轉投文書。”
霍思言接過文書,一眼掃完,眉頭沉下。
“皇三子的人?”
謝知安點頭:“密信落款為明亭,是皇三子幼時字。”
“而信上約定,若三營易主,方遇失勢,則令潛藏部將于五日內……突襲北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