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降臨,城里的景色可謂是熱鬧非凡。
整座城池宛如被點亮的星河,這座雄偉的城池之中,街道呈祥一片前所未有的繁華景象。
街市繁華,張燈結彩,亮如白晝。火龍飛舞,鞭炮齊鳴,人聲鼎沸。
隨著人流攢動,天空中時不時綻放著一簇簇絢爛的煙火,裹著人們一聲聲贊嘆,如同流星劃過夜空,在高空中中猛烈盛開,瞬間照亮了整個夜空。雷動般的鑼鼓聲在長街上回蕩,那有節奏的鼓點仿佛是大地的心跳,激蕩著每個人的心弦。煙火的光芒與煙霧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副如夢如幻的景象,讓人仿佛置身仙境之中。
著這煙火彌漫的氛圍里,酒肆與茶肆更是人影綽綽。酒肆內,酒香四溢,賓客們圍坐在桌旁,杯酒相碰,發出讓人愉快的清脆聲。他們有的開懷暢飲,談笑風生;有的輕聲細語,調侃著誰家的瑣事。茶肆內,茶香裊裊,人們靜靜地坐著,細品香茗,聽著琵琶聲動。琵琶女懷抱琵琶,輕攏慢捻,那悠揚流轉在指尖的旋律宛若潺潺流水,從她指尖流淌而出,縈繞在茶肆的每個角落。
今夜杯酒相碰,琵琶聲動,煙火絢爛,人人皆衣著光鮮,原來是皇帝為了給寵妃慶生而舉國同慶。
橋下的烏篷船一艘接一艘,如靈動的魚兒穿梭于波光粼粼的水面。每艘船上都裝飾著精致的燈籠,暖黃的燈光在微涼的夜風中微微搖曳,似命運般隨風飄揚。歌姬們身著華服,輕啟朱唇,婉轉動聽的歌聲幽幽傳來。眉目間滿是風情,舉手投足盡顯優雅,引得船上岸邊的賓客紛紛沉醉其中,不時舉杯贊嘆。
烏篷船緩緩前行,帶起層層漣漪,那漣漪在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細碎的銀光。船夫熟練的劃著槳,載著歌姬和貴客駛過,他們或低吟淺唱,或談笑風生,留下一串串歡聲笑語。
河岸邊,垂柳依依,枝條隨風輕舞。
那孩子臨河而坐,一言不發,周遭熱鬧的街景與他格格不入,似是這熱鬧的景象與他無關,但他心里卻產生了別樣的溫暖。
終于不用再奔波了!
可是......
要是阿婆也能看到這場景就好了,我們再也不用挨餓了!
他光著腳丫,晃蕩著的那只小腳上滿是水泡,顯然已經走了很長的路,然而他在不在乎這些。懷里還抱著另一條腿,將頭抵在膝蓋上,靜靜地望著天空綻放的煙花,眼中映出斑斕的色彩,世界仿佛在這一刻為他靜止。半響,他歪了歪頭,側過臉,不知道是不是燈火晃了眼,還是香火熏了眼,瞇著眼睛享受的沐浴在這許久不見的歡樂氛圍中,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寧靜與美好。
時間,在仿佛在這一刻消逝,無視周遭的喧囂嘈雜,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與這片刻的靜謐。
半響,他回過神,那稚嫩的臉上感受著搖曳不定的燈火,散發著溫熱氣息的火苗跳躍著,好似如夢泡影般,恍若一觸即散。
在他心底,那一遍遍不知疲倦的呼喚,卻再聽不見了。是的,他弄丟了,他弄丟了阿婆,就丟在那個他第一次吃上熱乎乎的窩頭的晚上。
那饅頭熱騰騰的香氣似乎還縈繞鼻尖,他還記得他接到窩窩頭時,想起阿婆那滿是褶皺的臉上總愛綻放的慈愛笑容,還有夢中那句“阿奴”。在那人不如狗的日子里,如同春日里的微風,輕輕拂過他那孩童的稚嫩的心。
他進城也已經有數日了,可腦海中卻總記不起關于進城那日的模糊記憶,是什么時日進來的呢?什么時日也記不起來了,究竟什么時日踏入了這繁華卻又陌生的城池?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日的月是那樣的亮堂,銀白的月光灑在蜿蜒的道路上,那路仿佛沒有盡頭,路似怎么也走不完的樣子,長長的好似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奈何橋。
他滿心懊悔,不該與阿婆賭氣的。他怎么也不會忘記,清晰的記得,那時的他明明已經追上了阿婆,可倔強的他卻偷偷的躲進了路旁的老樹洞里。透過老樹洞的縫隙,看著顫顫巍巍的阿婆慌慌張張的四處找尋他的身影。她的嗓子不好,連日喝不上水吃只吃那東西,此時本就破鑼般的嗓子更是因為聲嘶力竭的一遍遍的喊著“阿奴”而變得更加沙啞難聽。
此刻,回想起那一聲聲“阿奴”,宛若一把把重錘,隨著一聲聲喚著“阿奴”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可年幼執拗讓他始終沒有勇氣再一次從那可以看見“群魔亂舞”的樹洞中走出來。
阿婆不在了
小小年紀的他,像是個孤獨的影子,一步一拐的背著木劍,拄著棍子踩著他人的影子一點點前行,他再一次被人拋下了。
當天空慢慢泛起魚肚白,城門終于大開的時候,混亂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來。
在那混亂不堪,擁擠的人潮中,他看見了,看見了被擠到了角落里苦苦哀號著“阿奴”的瘦弱身影,那破鑼般沙啞的聲音以及瘦弱的身軀都在隨著人潮擁擠中,被無情淹沒一點點消逝在了城墻腳下。
命運有時就是這樣,城門大開,擁擠的人群為了求生的渴望如同潮水般淹沒了一切希望。當他終于能在人群的縫隙中看見她時,一切早已經太晚了。她就終于靜靜的靠著墻根斜倚在地上,一動不動,懷里緊緊捂著那個破布包。
不知道是誰推了他一把,他才清醒了一點,但仍是呆呆的站著不敢上前。眼神空洞而迷茫,周遭的嘈雜、人們的吶喊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那么遙遠。
他什么也聽不見了,四周好像突然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他也看不見了,眼睛好像被什么東西糊了一層,鼻子酸酸的。
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終于他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周遭的擁擠的人們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怪。在這逃荒的路上,最不罕見的就是死亡了,誰家不死人的。有的啐了一口嫌晦氣,有的惡毒的咒罵著不斷擠上來的人群,還有人嫌他礙事一把將他推出老遠,隨著人潮擁擠上來的人們也照做將他推出了人群外,他就這么呆呆地站著看著這一副宛如地獄般的場景。
小小的他再沒有依靠了。
阿爹阿娘不在身邊,一路上托付阿婆的照顧,他們不是祖孫勝似祖孫。
但在那一刻,所有的依靠全都消失殆盡了,阿婆是他在這苦難的世界上最后的依靠,最后的溫暖。
如今,阿婆走了,他就像失了舵的船,在這冷漠的人間茫然無措的無助漂蕩著。
那明明已經開始大亮的天空,仿佛被一層厚重的灰色帷幕籠罩,烏云低垂,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烏云密布,層層疊疊,猶如巨獸在空中盤旋。陽光一點點被吞沒,遮掩得結結實實,讓人透不過氣來,四周一下陷入一片昏暗。
那一刻,仿佛天地也為之悲傷。
那時烈日如暴虐的君王,無情的炙烤著大地。龜裂的土地張著無數干涸的大口,似是在無聲的咒罵著蒼天,又似是在向蒼天發出絕望的吶喊。逃荒的隊伍如一條疲憊而雜亂的小蛇,在這荒蕪的大地上艱難的蠕動。他和阿婆兩人,就是在這隊伍中渺小而又脆弱不堪的存在,彼此依靠,在絕境中謀求一絲生機。
連年來瞎眼的老天爺也會吝嗇地灑下幾滴雨,像是對這片苦難大地的短暫憐憫。可偶有兩滴能解決什么呢,莊稼依舊在烈日暴曬下枯萎,后來數月滴雨未下,村民們在饑餓與疲憊中苦苦掙扎。實在是沒有一點辦法了,官府賦稅催得緊,不得不逃。人人拖著破舊的行囊,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這一路上,餓殍遍野陳尸路邊,那曾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笑罵著的面孔,早已剩下皮包骨頭的軀殼還留在與地獄無異議的人間,控訴著這殘酷不仁的世道。每每阿婆總是拉著他的手,往身邊拽了拽,仿佛這樣就能擋掉所有的危險。
他們時常找不著水喝,干涸的喉嚨像一團火在燒,每每吞咽總像是在吞刀子,阿婆一路上總會教他不少知識,哪怕是挖到了僅有一點點的渾濁泥坑,他們也如獲至寶。想也不想的小心翼翼的喝上幾口帶著泥土腥味的水,那水此刻也成了珍貴的瓊漿。
夜里趕路累了,他們就蜷縮在牲畜住過的破舊簡陋的棚屋里,這時阿婆往往會把僅有的一點食物拿出來給他。
微弱的月光映照著阿婆那滿是滄桑的臉,透過她看他的眼神總能看到一個那與他年紀相仿的小男孩。
“吃吧,吃飽了才能繼續往前走,再走走咱們就到了,江都也有吃不完的糧!”
她的聲音蒼老而又讓人心安,仿若黑暗里的一束光。
想著不覺又嗚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