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的臉上。

他拿起最后一串烤羊肉，遞給林婉青，自己則拿起一串烤韭菜，不緊不慢地說道。

“第一步，其實很簡單。”

“就是借勢。”

“《華御之門》的影響力，林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它不僅僅是星海市的王牌文化欄目，在全國的收藏圈，都擁有巨大的號召力。”

“之前，我們只是想著，如何通過這個節目，給這幅畫一個名分。”

“但現在，我們的思路要變一變。”

李牧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仿佛一個棋手，在俯瞰著自己的棋局。

“我們不僅要給畫名分，更要利用這個平臺，為我們未來的拍賣行，造勢！”

“我們要讓《利瑪竇肖像畫》，成為《華御之門》有史以來，最震撼，最傳奇的一期節目。”

“我們要通過全國性的媒體平臺，把這個‘五億國寶驚現民間’的故事，講給每一個人聽。”

林婉青的呼吸，微微一滯。

她瞬間明白了李牧的意圖。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鑒定和宣傳了。

這是在策劃一場，席卷全國的，輿論風暴！

“你的意思是……”

“沒錯。”李牧接過了她的話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輿論造勢，只是第一環。”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幅畫上，當‘五億’這個數字，刺激著所有人的神經時，第二個關鍵問題，就會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

“這幅畫，該何去何從？”

他看著林婉青，繼續道：“這個時候，就到了我們的第二步。”

“說服那位老人家。”

“說服他？”林婉青秀眉微蹙，“老人家一心想捐贈，這份心意是好的，我們強行讓他改變主意，去走商業拍賣的路，會不會……”

“不，林姐，你誤會了。”李牧搖了搖頭。

“我們不是強行改變他的主意，而是給他提供一個更好的選擇。”

“一個既能讓他實現心愿，又能讓他安度晚年，還能成就一樁美談的，完美選擇。”

李牧放下手中的簽子，用餐巾紙擦了擦嘴，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林姐，你換位思考一下。”

“如果你是那位老人家，你守護了一輩子的傳家寶，被證明是價值連城的國寶。”

“你當然會為之驕傲，也愿意將它交給國家，讓它得到最好的保護。”

“但是，價值五個億，甚至更高。這筆錢，足以讓你的子孫后代，徹底改變命運。”

“你真的能做到，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心，將這筆財富，完全放棄嗎？”

“人心，是經不起考驗的。”

李-牧的話，說得直白而又現實。

“就算老人家自己，思想境界高，不圖回報。那他的子女呢？他的親戚呢？”

“當他們知道，老人放棄的是一筆可以讓他們瞬間階級跨越的巨款時，他們會怎么想？會不會埋怨老人？會不會因此產生家庭矛盾？”

“一個善舉，如果最終導致的是家庭的失和，甚至反目成仇，那這個善舉，還完美嗎？”

這一連串的追問，讓林婉青陷入了沉默。

她不得不承認，李牧考慮的，比她要深遠得多，也現實得多。

她看到的是國寶，是榮譽，是理想。

而李牧看到的，卻是國寶背后，最真實，最復雜的人性。

“所以，我們去見老人家，不是去勸他‘不要捐’。”李牧的語氣，變得溫和。

“我們是去告訴他，‘公開拍賣，再由愛國企業家買下后捐贈給國家’，才是對這件國寶，對他自己，對他的家庭，乃至對整個社會，都最有利的方式。”

“我們把其中的利害關系，給他掰開了，揉碎了，講清楚。”

“告訴他，這樣做，他不僅能名利雙收，受到所有人的尊敬，還能拿到一筆足以讓他和家人，后半生無憂的巨額財富。”

“而國家，同樣能得到國寶。”

“這才是真正的，大功德。”

“我相信，只要我們把道理講透了，老人家是個聰明人，他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林婉青看著李牧，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有震驚，有贊嘆，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折服。

這個年輕人的思維，縝密得可怕。

他不僅算計了市場，算計了人心，甚至連每一個環節可能出現的道德風險，都提前想好了應對之策。

他構建的，根本不是一個簡單的商業計劃。

而是一個環環相扣，將人性、利益、名望、家國情懷，都完美融合在一起的陽謀！

一個讓所有參與者，都無法拒絕，甚至會主動投身其中的，陽謀！

“好……”林婉-青深吸一口氣，胸口因為激動而微微起伏。

“說服老人的事情，交給我，我有把握。”

“那么，第一步，利用《華御之門》造勢，具體要怎么操作？”

她已經完全進入了“合伙人”的角色。

李牧笑了。

他知道，這位美女副主席，已經徹底被自己拉上了戰車。

“這個，就需要林姐你出馬了。”

“我只是個學生，人微言輕。但你不一樣。”

“你是星海市古玩協會的副主席，是《華御之門》的特邀專家評委。”

李牧看著她，目光灼灼。

“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將這幅《利瑪竇肖像畫》，安排到節目改版后的第一期，作為壓軸的，最重磅的寶物出場。”

“我們要讓節目的制作團隊，提前知道這件東西的分量，用最好的拍攝，最隆重的鋪墊，把它推到臺前。”

“而你，林姐，將在節目上，親自為它站臺，用你最專業的知識，最權威的身份，向全國的觀眾，揭曉它的真實價值和歷史意義！”

“當‘估價五億’這四個字，從你口中說出時，就是我們引爆一切的開始！”

林-婉青的心，砰砰直跳。

她幾乎能想象到那個畫面。

在萬眾矚目的聚光燈下，她親手揭開那塊蒙著國寶的紅布，然后用一種近乎朝圣的語氣，向世人宣告一個傳奇的誕生。

那一刻，她將不再僅僅是林婉青。

她將是歷史的見證者，是傳奇的開啟者！

這種誘惑，對于任何一個熱愛這個行業的人來說，都無法抵擋。

“沒問題。”林婉青的回答，斬釘截鐵。

“節目組那邊，我去溝通。制片人跟我是老同學，這點面子，他必須給。”

她的臉上，重新煥發出那種自信而迷人的光彩。

仿佛之前那個在酒精和回憶中沉淪的失意女子，只是一個幻影。

眼前的她，是一個即將奔赴戰場的，英姿颯爽的女將軍。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個名為“星海拍賣”的商業帝國，正在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就著冰涼的啤酒和滋滋冒油的烤串，開始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了這個宏偉藍圖的更多細節。

從拍賣行的選址，到團隊的組建。

從牌照的申請流程，到第一批潛在客戶的名單。

李牧天馬行空地提出構想，林婉-青則以她豐富的行業經驗和人脈資源，逐一分析其可行性，并提出補充和修正。

兩人的思維，在一次次的碰撞中，迸發出耀眼的火花。

他們越聊越興奮，越聊越覺得，這件事，大有可為。

原本只是李牧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林婉青的加入后，迅速變得血肉豐滿，輪廓清晰。

不知不覺，夜已深沉。

大排檔的食客，漸漸散去。

桌上的啤酒瓶，也已經空了一地。

林婉青的臉頰，酡紅一片，那雙平日里清亮的美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層水汽，顯得愈發嫵媚動人。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凌晨兩點了。

“不行了，再喝就真的要醉死在這里了。”她擺了擺手，帶著一絲嬌憨的笑意。

“我叫個代駕。”

李牧也確實感覺到了幾分醉意，點了點頭。

林婉青拿出手機，熟練地操作著。

等待的時間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空氣中，只剩下夏夜的微風，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的氣氛。

很快，代駕司機打來電話，說車已經停在路邊。

兩人結了賬，并肩走向那輛黑色的奔馳。

坐進車里，林婉青報上了李牧大學的地址，然后又報了自己家的地址。

柔軟的真皮座椅，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車內，只剩下空調送出的，輕柔的冷風。

酒精的后勁，伴隨著一整晚的高度精神亢奮所帶來的疲憊，一同涌了上來。

李牧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他靠在副駕駛的座椅上，不知不覺間，竟沉沉地睡了過去。

林婉青本來還在看著窗外的夜景，感受著車子平穩的行駛。

旁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轉過頭，才發現李牧已經睡著了。

他睡得很沉，眉頭微微舒展著，卸下了所有清醒時的沉穩與銳利，露出了一張符合他年齡的，干凈而又英俊的睡顏。

路燈的光，透過車窗，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

他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打出一小片安靜的陰影。

林婉青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腦海里，卻像放電影一樣，回放著今晚發生的一切。

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像今晚這樣，心跳得如此劇烈了。

那個被她塵封在心底，關于大學男友的回憶，悄然浮現。

但這一次，李牧的臉，卻和那張模糊的臉，漸漸重疊。

不，他們是不一樣的。

當年的他，是陽光，是理想，是象牙塔里最耀眼的光。

而眼前的李牧，卻更像是一柄藏在鞘中的絕世名刃。

平時看著，溫潤無害。

她看著他那微微張開的，線條優美的嘴唇。

一個瘋狂的念頭，忽然從心底里，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寂靜的大學城道路上。

駕駛座上的代駕司機，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的路，絲毫沒有注意到后排的異樣。

林婉青的心，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著，仿佛要沖破束縛。

理智告訴她，不可以。

他比自己小了將近十歲。

他只是一個學生。

他只是……只是像他而已。

可是，情感的洪流，卻早已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她鬼使神差地，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

然后，整個身子，緩緩地，朝著副駕駛的方向，湊了過去。

兩人的距離，在一點點地，拉近。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那張嫵媚動人的臉上，滿是掙扎，卻又帶著一絲豁出去的決然。

最終，她閉上了眼睛。

柔軟的紅唇，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