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邀顧問？

這四個字，從林婉青的口中說出來，分量十足。

這絕不是一句客套。

以她在星海市古玩界的地位，這個職位，意味著李牧將一步登天，直接進入整個行業的核心圈層。

從此以后，他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

他將是林婉-青親自認證的專家，是古玩協會的座上賓。

無論是名望，還是隨之而來的財富，都將唾手可得。

對于任何一個急需用錢，渴望改變命運的年輕人來說，這都是一個根本無法拒絕的，從天而降的巨大餡餅。

然而，李牧卻只是微微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謝謝林姐的好意。”

他的聲音，依舊是那樣的平靜，聽不出半點波瀾。

“只是，這個顧問，我恐怕不能當。”

林婉青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身旁的助理，如果聽到這個提議，恐怕會激動得當場跳起來。

而李牧，這個比任何人都需要錢的年輕人，竟然拒絕了？

“為什么？”

林婉青的眉頭，不解地蹙起，“你覺得協會給的待遇，配不上你的本事？”

“當然不是。”

李牧拿起一串烤得焦香的雞翅，慢條斯理地吃著，仿佛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顧問，說白了，還是給別人打工。”

“遇到寶貝，我能做的，也只是給出我的鑒定意見。”

“這塊蛋糕，最終怎么分，我說了不算。”

他抬起眼，看向林婉青，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閃爍著一種與他年齡完全不符的，野心勃勃的光芒。

“林姐，我不想只做一個能發現金子的人。”

“我想做的，是那個淘金、煉金，并且為黃金制定價格的人。”

“你……”

她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么。

李牧將啃干凈的雞骨頭，扔在桌上的盤子里，用餐巾紙擦了擦手。

他的動作，不急不緩，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然后，他看著林婉青，拋出了一個，比那幅五億的油畫，更加石破天驚的提議。

“林姐，我想在星海市，開一家拍賣行。”

開一家……拍賣行？

她看著李-牧那張一本正經的臉，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牧，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你知不知道，開一家拍賣行，需要什么？”

她覺得，眼前的這個天才，終究還是太年輕了，被今晚的成功沖昏了頭腦，開始說胡話了。

“首先，是錢。”林婉青伸出一根手指，語氣帶著幾分哭笑不得。

“不是幾萬，幾十萬，是幾千萬，甚至上億的啟動資金！場地、安保、圖錄制作、專家團隊、市場宣傳……哪一樣不是吞金巨獸？”

“其次，是牌照。藝術品拍賣的牌照，有多難拿，你根本無法想象，尤其是在星海市這種地方。”

“最關鍵的，是信譽和貨源！”她又伸出兩根手指，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你憑什么讓那些手握重寶的藏家，把東西交給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拍賣行來拍？”

“他們為什么不去佳士得？不去蘇富比？哪怕是國內的保利和嘉德，也比你可靠一百倍吧？”

“人家經營了幾十年，上百年，才建立起如今的品牌和全球客戶網絡。你呢？你有什么？”

林婉青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連珠炮一般，每一個，都精準地打在了這個瘋狂想法的死穴上。

她說的，都是最殘酷的，也是最真實的行業現實。

在那些國際拍賣巨頭的陰影下，想在地方上，從零開始，打造一個高端藝術品拍賣行，無異于癡人說夢。

“地方上的小拍賣行，不是沒有。”林婉青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帶著一絲勸慰的意味。

“但他們拍的，大多是法院查封的資產，或者是海關罰沒的物品，偶爾有一些玉石、雜項。”

“那種東西，跟我們今晚見到的《利瑪竇肖像畫》，完全是兩個世界的概念。”

“想靠那個賺錢，太難，也太慢了。憑你的本事，去做顧問，或者自己撿漏，都比那條路好走一萬倍。”

她以為，自己這番話，足以讓這個異想天開的少年，清醒過來。

然而，李牧只是靜靜地聽著。

等她全部說完，他才拿起酒瓶，給兩人空了的杯子，重新倒滿。

“林姐，你說的這些，都對。”

他點了點頭，坦然承認了所有的困難。

“但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哦？”林婉青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想聽聽他還能說出什么花樣來。

李牧端起酒杯，卻沒有喝，只是看著杯中金黃色的液體。

“你說的所有困難，無論是資金、牌照還是信譽，歸根結底，都指向一個核心問題——我們沒有足夠分量的‘敲門磚’。”

“一塊能讓我們一出場，就鎮住所有人，讓所有資本和藏家，都不得不正眼看我們的‘敲門磚’。”

李牧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著林婉青。

“而現在，這塊磚，我們已經有了。”

林婉青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瞬間明白了李牧指的是什么。

“你是說……那幅畫？”

“沒錯。”李牧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估價五億，上不封頂的絕世國寶，填補歷史空白的里程碑……林姐，這可是你親口給出的評價。”

“現在，這幅畫的消息，恐怕已經傳遍了整個圈子。它的每一次動向，都會是焦點。”

“所有人都在好奇，這件國寶，最終會花落誰家？它的成交價，又會創造一個怎樣驚人的記錄？”

“這，就是我們天然的，也是最頂級的流量！”

李-牧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幾分，卻充滿了蠱惑人心的力量。

“我們根本不需要和佳士得、蘇富比去搶那些早已聞名遐邇的藏品。”

“我們只需要做好一件事——辦好《利瑪竇肖像畫》的專場拍賣會！”

“只要我們能把這場拍賣會辦成，辦得漂亮，‘星海拍賣’這四個字，就會伴隨著‘五億國寶’的傳說，一夜之間，響徹整個中國，乃至世界！”

“我們的信譽，我們的品牌，我們的第一桶金，所有的一切，都將從這一場拍賣會開始！”

他的話，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林婉青的心上。

她徹底愣住了。

她發現，自己之前的所有質疑，在這個堪稱天才的構想面前，竟然顯得如此蒼白。

是啊。

她只看到了困難，卻忽略了機遇。

而李牧，卻精準地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足以改變一切的機遇！

他不是要從零開始。

他是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他是要創造一個巨人，然后自己站上去！

這個年輕人，他不僅僅是懂古董。

他更懂人性，懂市場，懂如何借勢，如何將無形的聲望，轉化為最實在的資本！

林婉青看著李牧，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微微發燙。

她想起了自己那個已經塵封的，開一間自己的工作室，修復古籍書畫的夢想。

那個夢想，在殘酷的現實和時間的消磨下，早已變得模糊。

可現在，李牧卻在她面前，畫下了一張更加宏大，更加波瀾壯闊的藍圖。

那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夢想。

那是一個，足以攪動整個行業的，巨大的野心。

林婉青發現，自己竟然……心動了。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最后的理智，提出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想法很好，堪稱完美。”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

“那位老人家，已經明確表示，要將畫，捐給國家。”

“捐贈的東西，又怎么能拿來拍賣呢？”

這個問題，才是整個計劃能夠成立的，最根本的前提。

李牧聞言，卻笑了。

那笑容里，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了然。

“林姐，你覺得，國家會白白接受一件價值五個億的捐贈嗎？”

林婉青一怔。

“按照規定，對于主動上繳、捐贈珍貴文物的個人，國家會給予精神鼓勵和適當的物質獎勵……”

“‘適當的’物質獎勵？”李牧打斷了她的話，反問道，“你覺得，對于一件估價五億的國寶，獎勵一百萬，算‘適當’嗎？獎勵一千萬，又算‘適當’嗎？”

“無論獎勵多少，都會引起巨大的社會爭議。獎勵少了，寒了人心，以后誰還愿意主動上繳國寶？獎勵多了，國家的財政預算，又從哪里出？”

“這……”林婉青被問住了，這確實是一個兩難的局面。

李牧繼續說道：“所以，最好的方式，根本不是直接捐贈。”

“而是，由一家有愛國情懷的，信得過的企業，或者個人，在公開、公正的拍賣會中，將這件國寶買下。”

“然后，再由這位買家，以自己的名義，將其捐贈給國家博物館。”

“如此一來，國家，不花一分錢，就得到了國寶。”

“那位買家，花了錢，卻得到了無與倫比的聲譽和社會地位，這種隱形的回報，遠超拍賣付出的那幾個億。”

“而那位老人家，也通過拍賣，得到了他應得的，足以改變他后半生命運的巨額財富。”

“這，才是真正的一舉三得，皆大歡喜的局面！”

“而我們，”李牧看著林婉青，一字一頓地說道，“就是那個搭建平臺，促成這件美事的人。”

“我們，是那個創造歷史的人。”

寂靜。

大排檔周圍的喧囂，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隔絕。

林婉青的世界里，只剩下李牧那平靜而又充滿了力量的聲音，在反復回響。

她看著眼前的少年，忽然覺得，自己過去三十年的人生里，所見過的所有商界精英，企業巨頭，在他的面前，都黯然失色。

這不是瘋狂。

這是一個經過了精密計算，環環相扣，將天時、地利、人和，都利用到了極致的，完美計劃。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句話，到了李牧這里，卻被他反過來，變成了“匹夫無罪，執璧經天”的驚天之策！

他要用的，恰恰就是這件“懷璧”，來撬動整個地球！

林婉青端起那杯早已沒有了涼氣的啤酒，喉嚨有些發干。

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們？”她看著李牧，重復著這個詞。

李牧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當然是我們。”

“林姐，這個計劃，缺了你，可不行。”

“我只是個一窮二白的學生，負責出謀劃策，看東西還行。”

“但真正把這個拍賣行撐起來，需要人脈，需要資源，需要一個在行業內有足夠分量和信譽的人，來做這塊招牌。”

“在星海市，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個人選。”

他的話，說得坦誠無比。

這既是恭維，也是事實。

更是一種，無法拒絕的邀請。

林婉青的紅唇，抿成一條動人的弧線。

她看著李牧那雙真誠而又充滿期待的眼睛，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線，徹底崩塌了。

去他的安穩。

去他的副主席。

她這一生，已經錯過了一個如太陽般耀眼的少年。

她將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液體，點燃了她心中沉寂已久的，那團叫做“夢想”和“激情”的火焰。

“你這個家伙……”

她放下酒杯，看著李牧，笑了。

那笑容，明媚而又動人，帶著一絲豁出去的決絕和瘋狂。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不過……”

她頓了頓，一雙美眸在夜色中，亮得驚人。

“我喜歡。”

“說吧，第一步，我們該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