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百傀洞的亂石林時，楚燼的靴底碾過一片帶血的藤葉。

蘇九璃的指尖抵在他后心，凈世訣的涼意透過衣物滲進來——這是他們約好的暗號：洞外三十步有埋伏。

“謝少宗主好雅興。“楚燼停步轉身，月光落在他左眼的金鏈上，晃得人睜不開眼。

二十步外的山巖后，玄色勁裝的身影現出身形，謝云舟腰間玉佩撞出清響，青鋒劍直指他咽喉：“血手修羅，玄淵帝君命你束手就擒。“

楚燼垂眸掃過劍尖，唇角勾起一抹譏誚。

他故意松了松袖口，露出腕間若隱若現的青黑紋路——那是噬天訣吞噬過度的后遺癥。

謝云舟的瞳孔縮了縮，劍尖又往前送了寸許：“你體內靈氣紊亂，現在投降還來得及。“

劍光掠過眼前時，楚燼的呼吸突然一滯。

謝云舟袖口金線暗紋里，嵌著半枚焦黑的銅鈴碎片，與老捕頭炸裂的那枚紋路如出一轍。

他想起老捕頭咽氣前說“在刑場見過你娘“，喉間泛起腥甜——原來玄淵殿的手，早伸到了二十年前。

“動手！“謝云舟低喝。

青鋒劍帶起的風掀起楚燼額發時，地底傳來悶響。

鬼面的身影從洞壁陰影里閃出來，指甲縫里滲出黑血拍在刻痕上：“殿主說要請兩位看傀儡戲，這開場鑼鼓，可還熱鬧？“

青磚裂開蛛網紋，千具傀儡從地縫里爬出來。

它們關節咯咯作響，眼眶里的磷火映著蘇九璃發白的臉——她指尖結印，凈世訣在掌心凝出銀芒，卻又瞬間熄滅。“尸毒里混了腐魂香。“她咬著唇退到楚燼身側，“我的凈化之力被壓制了。“

楚燼摸出懷中瓷瓶。

這是蘇九璃在荒村時塞給他的，說是用凈世草心煉的解毒丹。

他仰頭吞下，喉間泛起苦甜，原本灼燒肺腑的毒霧突然轉為滾燙的暖意。“九璃，捂好口鼻。“他低喝一聲，掌心騰起赤色火焰甩向最近的傀儡——火焰碰到尸毒竟騰地炸開，順著傀儡關節蔓延成一片火海。

“這是...噬天真火？“鬼面的聲音帶了驚惶。

楚燼沒理他。

識海里的焚天戰魂正翻涌，左眼的金鏈突然斷裂，赤焰紋路從眼尾爬至脖頸。

洞壁的青苔被燒盡，露出暗紅石刻——是上古界域的星圖，每顆星子都隨著火焰明滅，像被喚醒的活物。

“好手段。“洞頂陰影里傳來輕笑，墨無殤踏著傀儡的頭顱躍下，玄色大氅沾著尸油，“血手修羅果然沒讓本殿主失望。“他指尖掐動，洞壁星圖突然扭曲，楚燼眼前浮現一片焦土戰場——殘旗上“焚天“二字被血浸透，二十年前的喊殺聲在耳畔炸響。

“你...“楚燼踉蹌一步，喉間腥甜。

這是他被天道抹去的記憶，墨無殤竟能喚醒？

“驚訝么？“墨無殤摘下面具，左臉爬滿猙獰的疤痕，“當年你我聯手屠幽冥殿時，可曾想過今日？“

楚燼的瞳孔驟縮。

他突然抓住自己左手按在胸口，噬天訣瘋狂運轉。

劇痛讓他額頭青筋暴起，卻笑得更冷：“那你可曾想過，當年是誰在刑場救了你？“斷掌處金紋流轉，比焚天戰魂更灼，“老捕頭的銅鈴，該物歸原主了。“

“小心！“蘇九璃突然捂住心口栽向他。

她后頸的淡金印記泛著微光，那是命魂共生的標記。

楚燼反手扣住她腰肢，余光瞥見謝云舟的劍尖已經刺到后心——但青年的目光正落在蘇九璃慘白的臉上，劍尖偏移了半寸，擦著左肩劃過。

“九璃？“楚燼的聲音發緊。

“命魂...共鳴。“她氣若游絲，“墨無殤...動了手腳。“

楚燼的牙床咬得發疼。

他將噬天真火按在洞壁星圖核心，對著漫天碎石吼道：“墨無殤，這出戲該收場了！“地動山搖間，洞頂碎石如雨，墨無殤的笑聲被壓在轟鳴里：“焚天逆命者，你我終究要為那場背叛清算！“

青銅殘片從楚燼懷中飛出，與墨無殤拋出的傀儡主腦相撞。

金屬摩擦聲刺得人耳痛，兩片殘片竟拼出半幅古圖——圖上紅芒直指蘇九璃后頸的命魂印記。

“走！“楚燼背起蘇九璃往洞外沖。

謝云舟的身影在煙塵里晃動，青鋒劍上還沾著他的血。

“等等！“謝云舟突然喊住他。

楚燼回頭時，看見青年抹了把臉上血污，劍突然轉向直刺墨無殤背影。

劍柄暗格里掉出一片殘布，焦黑的紋路在火光里若隱若現——是“焚天“二字的殘筆。

洞穴徹底崩塌的轟鳴中，楚燼抱著蘇九璃躍上樹梢。

他望著謝云舟彎腰撿起殘布的身影，左手斷處的金紋仍在發燙。

老捕頭的話、墨無殤的笑、謝云舟袖口的銅鈴碎片，像一根線在命運里穿梭，終于在今晚串成了形。

“九璃。“他低頭輕喚。

懷中人睫毛顫了顫，指尖輕輕勾住他的衣襟：“我沒事...那殘片...“

“我看到了。“楚燼的聲音低下來，望著遠處漸弱的火光，“謝云舟的劍，指向的從來不是我。“

夜風卷起焦土，吹得他懷中的青銅殘片發燙。

殘片上的“焚“字與謝云舟手中的殘布，在夜空中投下重疊的影子，像一道即將劈開蒼穹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