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霧在巷子里翻涌成青灰色的幕布，楚燼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起。

他能感覺到掌心那枚青銅殘片在發燙——這是噬天訣運轉到第三層的征兆。

所謂侵蝕蘇九璃經脈的毒霧，不過是他布在噬靈陣里的誘餌，那些青灰色的霧氣正順著她的袖口往體內鉆，卻在觸及心臟前被他暗中引向丹田，與《九霄凈世訣》的凈化之力糾纏成亂麻。

“咳！“蘇九璃捂住嘴后退，劍氣在指尖不受控地亂竄。

她分明運起了十二分功力壓制，可那毒霧里的熱意卻像團燒不盡的火，每寸游走都在挑撥她的經脈。

更可怕的是，當她試圖揮劍斬開毒霧時，劍尖竟偏離了三寸，“噗“地刺穿了巷口賣糖葫蘆的老漢的竹筐。

“圣女殺人了！“人群的哭喊陡然拔高。

蘇九璃的指尖在發抖。

她望著滾落一地的山楂，喉間像塞了塊燒紅的炭——這是她修煉《九霄凈世訣》以來第一次誤傷無辜。

從前總聽師父說“正道當斷則斷“，此刻卻只覺得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像根刺，扎得眼眶生疼。

“怎么？“楚燼的聲音裹著毒霧飄過來，血刃在指尖轉了個花，“圣女以為只要站在道德高地上，劍氣就不會偏？“他歪頭盯著蘇九璃發白的唇，眼底的金芒壓得極淺，“你那套'凈世'的規矩，護得住幾個凡人？“

“住口！“

馬蹄聲突然碾碎了爭執。

林昭帶著二十個外門弟子從巷口沖進來，腰間的傳訊玉符還閃著刺目的紅光。

他看見蘇九璃與楚燼對峙的畫面，瞳孔瞬間縮成針尖，佩劍“唰“地出鞘：“圣女竟與魔修同處噬靈陣！

這是勾結——“

“住嘴！“蘇九璃反手就是一道劍氣。

可那劍氣剛觸到楚燼身前三尺便散作流光——凈世之力與焚天戰魂的共鳴在兩人之間織成無形屏障，她的劍根本近不了楚燼的身。

林昭的喊聲響徹巷弄：“大家快看！圣女在護著血手修羅！“

圍觀百姓的議論像潮水般涌來。“原來圣女和魔頭是一伙的？““難怪玄淵帝君說要凈化仙體，這哪是什么祥瑞......“

蘇九璃的耳尖泛起薄紅。

她能感覺到身后同門投來的探究目光，更清楚這些話傳回玄天劍宗會掀起怎樣的風波。

指尖掐進掌心，她咬著牙再揮一劍，這次運足了十成力，劍氣卻在觸及楚燼左肩時突然偏折，在墻上劈出半人高的裂痕。

“裝模作樣。“楚燼嗤笑一聲，反手甩出三枚淬毒銀針。

銀針擦著蘇九璃的耳際釘進林昭腳邊的青石板，“倒是這位林師弟，腰間掛的儲物袋里，怎么有本《幽冥鬼典》？“

林昭的臉色“刷“地慘白。

他慌忙去摸腰間的儲物袋，卻見楚燼拋出的青銅鏡里正映出泛黃的典籍——封皮上“幽冥“二字觸目驚心。“不、不是我！“他急得額頭冒汗，“是方才追修羅時......“

“追我的時候？“楚燼突然欺身上前，血刃抵住林昭咽喉，“那這典籍上的手印，怎么和你上個月在玄淵殿抄經時留下的一模一樣？“他的聲音陡然放輕，“林師弟該不會是......“

“夠了！“蘇九璃揮劍隔開兩人。

她望著人群中逐漸聚集的敵意，又看了眼林昭慌亂的模樣——那本典籍的封皮質地確實像玄天劍宗的抄經紙。“楚燼，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樣？“楚燼退后半步，血刃在指尖轉了個圈，“自然是看玄天劍宗的圣女，敢不敢為了所謂的正道，對我下死手。“他的目光掃過蘇九璃攥緊的劍柄，“還是說......“

“哇——“

孩童的哭嚎打斷了對峙。

穿明黃龍紋錦袍的小皇子跌跌撞撞沖進巷口，手里攥著柄銹跡斑斑的鐵劍：“修羅大人！

我母后說你能救她！

她說玄淵爺爺要拿她祭天......“

楚燼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認出這是三日前在皇宮外見過的小皇子，當時那孩子正蹲在墻角喂流浪貓，而他的母妃，是唯一敢在玄淵帝君壽宴上替他說話的妃子。

“滾！“楚燼暴喝一聲，血刃劃出凌厲的弧光。

小皇子的鐵劍“當啷“落地，劍鋒擦著他咽喉劃過半寸，在墻上留下三寸深的血痕。

蘇九璃的呼吸陡然一滯。

那招看似狠戾的劈斬，分明是玄天劍宗二十年前失傳的“斷念式“——當年她師父為斬情絲，曾在她面前演示過這招的起手式。

小皇子癱坐在地，哭得喘不上氣：“你、你騙人！

母后說你是好人......“

“好人？“楚燼彎腰撿起鐵劍，劍尖挑起小皇子的下巴，“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他的聲音冷得像冰，余光卻瞥見街角的青影一閃——是玄淵座下的青鸞使，袖中傳訊玉符正泛著詭異的幽藍。

青鸞在篡改記憶。

楚燼的左眼突然刺痛，鎖鏈下的金芒隱隱翻涌。

他知道此刻小皇子的記憶里，自己的臉正與“弒君者“重疊，但他不能拆穿——輿論越亂，玄淵的破綻才越多。

“楚燼！“蘇九璃的聲音里帶著顫音。

她望著小皇子臉上的淚痕，又想起方才誤傷的老漢，突然抓住楚燼的手腕。

兩股力量在相觸處炸開。

金紅光芒裹著記憶碎片涌入識海。

蘇九璃看見血色的戰場，焚天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而旗旗下的少年，左眼里鎖著和楚燼一樣的金鏈。

楚燼則看見玄淵站在祭壇上，手中的法訣正往蘇九璃體內灌輸黑霧——那是操控天道容器的禁術。

“你......“蘇九璃松開手，指尖還殘留著灼痛。

她望著楚燼左眼鎖鏈下翻涌的金芒，突然想起方才識海相撞時，那個在血海里說“我信你“的白影。

巷外的喧嘩突然安靜下來。

青鸞的傳訊玉符閃過最后一道幽藍，小皇子的哭聲變成尖叫：“他殺了母后！

修羅殺了母后！“

楚燼垂眸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能感覺到焚天戰魂在體內躁動，鎖鏈下的記憶碎片像潮水般拍打著識海——而蘇九璃方才觸碰到他手腕時的溫度，竟比那團熱意更灼人。

“圣女，“他扯出個極淡的笑，“這出戲，才剛要到高潮。“

蘇九璃望著他眼底翻涌的金芒，忽然想起師父曾說過，焚天戰魂覺醒時，會有與天命者的“命魂共鳴“。

而此刻她體內翻涌的凈世之力，竟在抗拒著將楚燼定義為“魔修“——

就像抗拒著某種被強行寫入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