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里的青灰色毒霧正順著磚縫往街道上漫，楚燼裹著染血的黑袍站在巷口，左手拇指摩挲著掌心青銅殘片的刻痕。

殘片上“燼“字被磨得發亮，像塊燒紅的炭，隔著布料烙得他掌心發疼——這是他藏在袖中的最后一件“正經物事“，其余的，都得是“血手修羅“該有的模樣。

“噗！“

血刃挑飛第三個巡城衛的佩刀時，楚燼故意讓刀鋒偏了三寸，刀尖擦著那年輕人的喉結劃開道血口。

慘叫聲里，他瞇起眼掃過街角那尊半人高的殘破神像——神座下的紅布被扯得稀爛，露出個蜷縮的小身影，正用染了灰的錦袖捂著嘴，睫毛抖得像被雨打濕的蝶。

“小皇子？“楚燼低笑一聲，血刃在指尖轉出猩紅弧光。

他能聽見那孩子劇烈的心跳，像擂在破鼓上的急槌。

三個月前他潛入皇宮偷密卷，見過這被養在金殿里的小娃娃，當時他正蹲在御花園喂錦鯉，銀冠上的東珠在陽光下晃得人眼花。

如今東珠歪在鬢邊，繡著云紋的錦袍蹭滿了墻灰，倒像只被拔了毛的雀兒。

毒霧又濃了些，帶著腐葉味的風卷過巷口。

楚燼反手用刀背敲在巡城衛后頸，看那人歪倒在青石板上抽搐，這才拖長了音調開口：“躲著做什么？“他踉蹌著往前踏了半步，血刃“當啷“砸在地上，指節卻悄悄摳進掌心——得讓呼吸亂些，像被魔氣沖了神智的瘋魔。“來...讓本修羅摸摸你這金貴的臉...“

小皇子縮得更緊了，神像底座的灰塵簌簌落在他發頂。

楚燼余光瞥見少年腰間的玉佩——那是用王城龍脈精魄溫養的“鎮國璽“，此刻正泛著微弱的青光，像顆將熄的星子。

他喉結動了動，左手悄悄按在腰間，那里藏著截黑鐵短刃，刃上淬著能切斷龍脈的“斷淵草“。

破空聲比劍氣先到。

楚燼猛地旋身，黑袍翻卷如暗夜中的鴉翅，正看見一道雪亮劍光劈開毒霧，直取他后心。

來者是玄天劍宗的蘇九璃，白衫勝雪，發間九枚青玉簪子隨著御劍術輕顫，連袖擺都沾著未散的晨露——倒像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剛從仙山趕過來。

“正道的劍，總愛挑人后背刺。“楚燼扯出個瘋癲的笑，右手迅速結印。

毒霧驟然凝作青黑毒刃，與劍光相撞的剎那，他左眼突然灼痛。

金紅鎖鏈的影子在眼底一閃而過，連帶著體內沉眠的戰魂都翻了個身，像被火燎了尾的獸。

蘇九璃的劍尖微偏。

凈世之力從她指尖不受控地涌出，竟將撞碎的毒霧凈化成縷縷白汽。

她瞳孔微縮——這不對，《九霄凈世訣》向來由心而發，何時會被外物牽引？

再看對面的楚燼，此刻正捂著左眼低笑，指縫間漏出的金芒刺得她眼疼，像有根細針順著劍氣扎進她識海，攪得神魂發顫。

“圣女急什么？“楚燼突然暴退，靴跟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他撞開身后的木門，銹跡斑斑的銅環“當“地墜地，露出門內用朱砂畫滿符咒的地面——這是他布了七日的噬靈陣，陣眼正中央埋著截染血的龍脈殘骨。

蘇九璃的劍光追進來時，楚燼已經站在陣心。

他反手一抓，毒霧如活物般纏上她的腳踝，陣法瞬間閉合。“偽君子裝什么慈悲？“他扯下遮面黑巾，左眼鎖鏈在毒霧里若隱若現，“你以為這城是我要屠？

玄淵那老東西要抽龍脈養他的天道容器，我不過幫他快些——“

“住口！“蘇九璃揮劍斬斷毒霧，劍尖卻在離楚燼咽喉三寸處頓住。

她能感覺到陣法在吸收自己的靈力，更詭異的是，體內凈世之力竟在主動往楚燼方向涌，像游子歸鄉般急切。

這等異象讓她指尖發顫，連劍穗上的青玉都泛起裂紋。

墻根下的破窗突然晃了晃。

楚燼眼角余光掃過——是青鸞，玄淵的暗衛，偽裝成賣糖葫蘆的老婦，此刻正將染血的帕子塞進袖中。

那帕子上的暗紋他認得，是玄淵宮的“星羅印“，想來是在記錄他方才的“異常“：比如故意沒斬斷的三處龍脈支脈，比如對小皇子留的手。

“看什么？“蘇九璃冷喝。

她注意到楚燼的目光偏移，劍勢又緊了幾分。

楚燼收回視線，突然低笑起來。

他屈指彈向陣眼，毒霧瞬間翻涌如潮，將兩人籠罩在青灰色的幕布里。“圣女可知《噬天訣》為何殘缺？“他的聲音混著毒霧的嘶鳴，“因為完整的...能吞了這破天道——“

話音未落，兩人同時捂住太陽穴。

楚燼左眼的鎖鏈突然繃直，金紅光芒如活物般竄向蘇九璃；她體內的凈世之力也翻涌起來，像兩條交纏的蛇，在兩人識海深處撞出刺目的白光。

“你...“蘇九璃踉蹌后退，后背撞在陣墻上。

她從未試過這般頭痛，仿佛有人拿著鈍刀在刮她的魂魄，連指尖都在不受控地發抖。

楚燼也不好過。

焚天戰魂的碎片在體內橫沖直撞，記憶的殘片像暴雨般砸下來：玄淵站在天道祭壇上冷笑，自己被抹去真名時的劇痛，還有...還有一道白影，在血海里握著他的手說“我信你“。

“砰！“

巷外突然傳來百姓的哭喊。“血手修羅屠城了！““快逃啊！“混亂的腳步聲里，楚燼聽見個熟悉的嗓音——是玄淵座下弟子林昭，正騎著快馬往城門方向去，腰間的傳訊玉符閃著刺目的紅光。

毒霧里，蘇九璃扶著墻勉強站起。

她望著對面的楚燼，他此刻半跪在地上，左眼鎖鏈的金芒映得臉半明半暗，哪還有半分“血手修羅“的癲狂？

倒像個被抽去脊骨的困獸。

“你...“她剛開口，就見楚燼突然抬頭。

他眼底的金芒瞬間收斂，又恢復成那副陰鷙狠戾的模樣，血刃不知何時又握在手中，刀尖正對著她的咽喉。

“圣女該想想，“他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刀，“等這消息傳到玄淵耳朵里，你這'凈世仙體'，是該去凈化我這魔頭...還是去做他的容器？“

蘇九璃的瞳孔驟縮。

她剛要反駁，就覺經脈一涼——楚燼的毒霧不知何時滲進了她的袖口，正順著血管往心臟鉆。

更詭異的是，那毒霧里竟混著絲熟悉的熱意，像團燒不盡的火，在她體內明明滅滅。

巷外的哭喊越來越近。

楚燼歪頭沖她笑，血刃在兩人之間劃出道血痕。“別急，“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這毒霧...才剛要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