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金旺是一個執行力極強的人。

他這一生，從沒有拖延過一件事情。

高家的小押司，讓年家在京都丟了大臉，這個恩怨必須早些解決。

今日你來欺辱我。

明日他來欺負我。

我年家的威嚴在哪里？

國丈大人的威嚴在哪里？

背后有個閹人又如何？

有個刑部尚書又如何？

你們再大，能打得過圣上的岳丈？

大得過當朝皇后娘娘的父親？

更何況，刑部尚書的位置，你坐的安穩？

內庫大太監，你現在威風凜凜，可暗地里多少門閥士族想要你狗命。

你是圣上手里的劍不假，可你什么時候斷，是你自己說了算？

……

京師最大的酒樓。

今天是年金旺90歲大壽。

一共四層的酒樓，高朋滿座，上到皇親國戚，下到鄉下窮親戚，都一一送來賀禮。

年金旺膝下兒女眾多，子孫滿堂，甚至第五代孫子也已經可以跑跑跳跳。

五代同堂，開枝散葉。

雖不是宦官，但也避開了官場紛爭，樂得平安自在。

試問皇朝更迭。

是大官的位置能傳承下去？

還是財富能傳承下去？

都不行。

只有族群，只有血脈，才能織成一張堅不可摧的網，才能永遠傳承下去。

人的眼光，要往遠處看。

不看一朝一夕。

不看十年八年。

甚至，百年也還是短視。

要向著千年看去。

只有成為門閥，才能吃到真正的肥肉。

官位！

財富！

都是刀，都是門閥手里的兵器。

……

許家的幾個兒子半夜被偷襲，但對方沒有殺自己，他們便放松了警惕。

老爺子的壽辰比天大，千萬不能因為自己而怠慢。

至于調查兇手，事后慢慢再來。

如果沒有意外，下黑手的就是自己的親兄弟，至于哪一個，還需要調查。

身在門閥世家，什么都好，就是競爭過于激烈。

為了開枝散葉，所有人都在拼命生。

后代子嗣多，生出天才的概率有多，人數自然也多。

天才爭強好勝，自然要當唯一。

……

高山河沒有回天牢。

他坐在年金旺辦壽宴的酒樓對面。

這間酒樓的靠山是翅虎大元帥，年金旺不敢染指。

所謂門閥，不過也是看人下菜碟。

如大元帥這種動不動屠人滿門的選手，沒有門閥愿意招惹。

“真威風！”

高山河不得不佩服年金旺的排場。

飯桌上美味佳肴，他都想去吃席。

“來了，坐！”

天牢校尉劉余糧過來，高山河揮了揮手。

“安排好了？”

高山河問。

“嗯，白蓮教教眾招供，年貴治、年貴龍、年貴生、年貴全……皆是白蓮教教眾。”

劉余糧點點頭。

“但是，僅憑拷問口供，應該定不了罪?！?

劉余糧有些擔憂。

“尸血咒就是鐵證！”

高山河笑了笑。

劉余糧心里只有敬畏。

難怪，義父臨死前，讓自己一定要敬重山哥。

因為山哥幫忙，自己在白蓮教內，已經有了一定地位。

……

刑部主事許王臣。

如果沒有意外，過了年，開春朝堂第一件事情，就是宣布他晉升刑部侍郎的消息。

許王臣來自窮苦家庭。

往祖上細數，其實和年金旺算是遠親。

如許王臣這樣的天賦少年，年金旺暗中資助，培養了上百人。

可惜，目前只有許王臣一人走上朝堂，得到了皇帝賞識。

皇帝調查過許王臣的身世背景，他清清白白，窮苦出生，沒有任何勢力的背景。

可笑！

你如果真的孤身一人，憑什么能走起來？

你有什么資格？

憑你的天賦？

憑你們聰慧？

路口只允許通過一人，你占了道，那我耗費無數心血，辛苦培養的一批學生，又該站在哪里？

若真的身后無人，你早就沒了。

別說你一個平民百姓。

古往今來，莫名橫死的太子爺少嗎？

甚至想和門閥世家斗的皇帝，死的少嗎？

世人都說，門閥世家膽大包天，可他們哪里清楚，膽氣都來自于經驗。

第一次喝烈酒，你會被嗆到。

你每天喝一壺，還會有這樣的擔心？

……

賓客告辭。

幾個掌權的兒子去送客，宴會大廳只剩下了年家的自己人。

許王臣也在人群中間。

他雖然已經貴為刑部主事，可在家族中的地位，還在第三代的位置。

今日家主有要事安排，自己才能站在前排。

“許王臣，十日內，能不能給白家小押司定了罪？”

“能不能斬了他？”

“咱們年家在京師走動這么多年，不可以被人羞辱?！?

年金旺手持純金拐杖，言語并不威嚴，甚至顯得慈祥。

“叔公，這次是內庫梁太監的面子，咱們是不是可以緩一緩。太倉促動手，會不會引起那群太監記恨?！?

許王臣卑躬屈膝。

他有一肚子話，可根本不敢說出來。

年金旺老了。

一輩子順風順水，發跡于正順一朝，太子謀反，又讓他地位暴漲，他膨脹了。

自己還不是侍郎。

池曉豐虎視眈眈，還在自己頭頂壓著。

這時候再得罪那群太監，實屬不智慧。

家主太順了。

順了就膨脹。

膨脹就會一意孤行。

就因為一個賣豆腐的半老徐娘？

簡直荒唐。

“老夫是問你，十日內能不能給小押司定了罪，幾日可以在菜市口斬了他。”

“不是問你該不該得罪梁太監。”

年金旺表情依然和藹，但渾濁的眼珠子里，是上位者的不容置疑。

“是是是！”

許王臣急忙彎腰鞠躬。

他盯著地面，眼睛里的狠厲一閃而逝。

只有在這一瞬間，他才敢有這種憎恨的表情。

怎么能不恨他們呢？

自己讀書時，也想為天地立心。

可恨，他們為了控制自己，讓自己寫反詩，然后藏起來，隨時讓自己萬劫不復。

除了反詩，還讓自己殺人，證據留在年家。

自己如果平庸一輩子，這些東西根本無人問津。

可你位置越高，這些東西的殺傷力就越是恐怖。

許王臣最大的心愿，就是屠光年家。

一個人都不留。

從老到幼，從上到下，一個喘息的都不許有。

到了那時候。

我自由了。

或許，我也可以和書中圣人一樣，留一個千古名臣的美名。

……

“報……”

“老太爺，大事不好，有白蓮教教眾在天牢招供，污蔑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二姑爺、三姑爺，是白蓮教教眾……”

“刑部已經收到消息，尚書大人要親自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