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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概念界定

史學界對中國移民史的研究成果頗豐,作為移民中的“客民”鮮有學者關注,因此對“客民”一詞的界定有較大分歧,比如客民與“棚民”“流民”“游民”“移民”“流寓”等名詞時常混淆。這些名詞在不同的時空下經常混用,不僅僅是現代,早在明清時期,對客民的概念就有不同理解,就連對川陜楚交界地帶很有研究的清代學者嚴如熤也對“客民”概念模糊不清[2]。明清時期貴州文獻中的“蓬民”“客民”“流民”“移民”等名詞也經常通用,并沒有刻意加以區分。1997年版《辭源》對“客民”一詞作了這樣的定義:“非當地籍貫、外來寄寓的居民。”[3]這種界定太過淺顯,僅僅適用于一般讀者的學習,不能作為專業性概念。無獨有偶,諸多學者也陷入這種困局中,在相關論著中常有“客民”混用的情況[4]。雖然界定“客民”困難重重,但梳理歷史文獻之后,我們仍然可以辨析“客民”的概念和內涵,并且區分“移民”“棚民”等概念,避免與“客民”混淆。

首先,我們看一下學界對“客民”“移民”“棚民”等詞的研究。葛劍雄認為“移民”是指遷離了原來的居住地而在其他地方定居或居住了較長時間的人口[5],萬芳珍認為“棚民”是清代出現的一種特殊流民[6]。劉秀生對“棚民”的概念進一步闡述:“從字面上看,是棚居之民,或者在山中棚居之人。但是,棚民的前身都是國家的編戶齊民,他們在原籍處于國家戶籍管轄之下,對國家承擔法定的義務,同時也有合法的居住、生產和接受文件教育等權利。他們離開原籍來到了異土他鄉,脫離了國家戶籍的管轄,擺脫了對國家承擔的法定義務,在不甚合法的情況下搭蓋簡單的草棚借以棲居,又不甚合法地佃租土地,或以其他手段謀求生業。”[7]據劉氏的觀點,“棚民”是一種彈性的流民類型。張建民認為“客民”是一個相對于“土著”而言,指外地來的、從事手工業或商業活動的人[8]。意味著“客民”是具有一定社會地位和身份的群體。

通過梳理以上具有代表性學者的觀點,“移民”具有一定數量、定居時間和定居地點的特征,“棚民”具有流動性和無戶籍的特點,“客民”具有定居地和有正當職業的特點。很顯然,區別“客民”“移民”“棚民”等群體有兩個關鍵要素,即戶籍和身份地位。這里的“戶籍”具有兩層含義:一為籍貫之意;一為編戶齊民之意。編戶齊民的前提是確認籍貫。清代的“客民”入籍相對比較容易,“凡客民在內地貿易,或置有產業者,與土著一律順編”[9],擁有資產或土地即可入籍。而“移民”“棚民”入籍條件則較為嚴苛,“各省山居棚民,按戶編冊,地主并保甲結報”[10]。即便已經入籍的流民,政府仍會采取嚴格的措施加強管理,“入冊流民,令該管官嚴密稽查,如有不安本分,恃強占地之徒,即行驅逐出境”[11]。而“客民所招佃戶本系苗民者,仍令照舊承佃,不準另招流民耕種”[12]。由此可見,在社會地位上,“客民”要高于“移民”“棚民”等社會群體。

陳啟鐘的研究與本研究密切相關,他認同張建民對“客民”一詞的表述,并基于客民與清代閩北社會的關系,將客民定義為“戶籍不在閩北,并主動到閩北從事農、工、商、傭、服務等生業的一般民眾”。依此定義,其范圍不包括閩北內部的移居者、住宿旅店的客商、乞食或接受賑濟的流民、無業游民、因職務調任而移入的官宦家庭、軍事移民和政府強制性移民等[13]。陳啟鐘對其研究對象加以進一步解釋:“由于本文著重于外來人口對清代閩北社會的影響,因此,對閩北而言,其內部的移居者并非外來人口;再者,住宿旅店的客商雖然符合本文客民的定義,但由于他們只是短暫到閩北從事商業活動,對閩北社會的影響不大,故亦不在本文討論范疇?!?a id="w14">[14]可見,在陳啟鐘眼中“客民”是戶籍不在移居地,但在移居地從事謀生的群體,從這個意義上說,“客民”只是閩北的過客而已,可以理解為一種狹義上的“客民”。陳啟鐘還注意到客民與其他相關詞匯之間還是有區別的,并將他們之間的轉換條件和關系繪制成圖0.1和圖0.2。

圖0.1 “客民”與其他詞匯的轉換條件[15]

從上圖可以看出,“客民”一詞與其他詞匯最主要的區別在于是否入籍、是否擁有土地,“客民”以及其他社會群體基于戶籍和土地條件而發生轉變。

圖0.2 “客民”與其他詞匯的關系[16]

上圖表明,客民與移民、流民、游民、棚民等在一些方面,諸如流動性上具有共性,圖示各群體并非包含關系,而是一種轉換關系,他們既有聯系又有區別。

其次,從歷史文獻中理解“客民”一詞的含義。道光年間的羅繞典指出貴陽府,“明初即設為省治,迄今五百余年矣。蓋自元設元帥府以來,征調各省戍兵,留實斯土。明因之,改設衛所,分授田土,作為屯軍,并設都指揮使以統率之,于是江、廣、楚、蜀貿易客民,轂擊肩摩,糴賤販貴,相因坌集,置產成家者,今日皆成土著”[17]。羅繞典認為貴陽府客民是由屯軍及其后裔以及貿易客民所構成的。興義縣“本邑土著人口占全縣人口二分之一,其祖籍多自江西、湖廣來者,遷來時期均在明末清初??紖切占易V中,有洪武年間調北征南來此,近于夷者為夷,近于漢者為漢,此足證土著人,多系外來住此,其祖先非貴州籍也。本地有因土著人先來此稱之為老戶漢人,后到此謂之為客家”[18]。興義的客民特別強調遷徙時間以明末清初“調北征南”時間為界,根據漢族遷徙的早晚來確定土著與客民。三合縣(今三都縣)志書記載:“客家,即土著對于漢人之稱謂,其以客籍移居來此也。懋遷三合齊民,以省界分之,湘籍為最,贛籍次之,兩粵籍又次之,閩川鄂籍更次之。其風俗習慣除不與土著同外,余皆一致?!?a id="w19">[19]三都客民是指外省遷居漢人,是與土著相對的稱呼。從這幾則材料我們可以看出,“客民”特指漢族人,以戶籍為區分,以時間為界線,是與土著相對的群體。

最后,客民群體的演變所導致的“客民”內涵的變化。清代,由于客民移居急劇增加,土著與客民之間由于資源競爭關系趨于緊張,“客民”一詞,尤其是清中期以來,成為一個漢族向西南、邊遠地區移居的象征性用語。民國瞿宣穎纂輯的《中國社會史叢鈔》對嘉慶年間廣東增城縣“客民”進行了如下介紹:“客民者,來增佃耕之民也。明季兵荒疊見,民多棄田不耕。入版圖后,山寇仍不時竊發,墾復維艱??滴醭酰u消,爰謀生聚。時(嘉慶)有英德長寧人來佃于增,葺村落殘破者居之。未幾,永安龍川等縣人亦稍稍至,清丈時,山稅者占業寖廣。益引嘉應州屬縣人雜耕其間,所居成聚,而楊梅綏福金牛三都尤多。”[20]這則材料告訴我們,早期客民在明末移居增城,以租佃的形式到異地謀取生活,經歷幾十年發展,至康熙初實現入籍地方,嘉慶以來,又有新的客民接踵而至,他們不擇手段占有土地,與原有的客民產生矛盾和沖突。說明前期的“客民”是一個實體性名詞,后期的“客民”成為一個象征性詞匯。同樣,在貴州普安縣,“自清改土入流后,外省官軍、商賈、流寓漸多,各區苗蠻無形消滅。今入夷苗村中,僉稱,夷人曰老戶,漢人曰客戶”[21]。可以看出,嘉慶以前“客民”與之后的“客民”盡管都屬于移居者的身份,但前者與后者在地方社會具有不同的意涵了。

通過閱讀前輩學者論著以及清代大量文獻,筆者認為“客民”具有以下特點:第一,“客民”是一個相對于土著人而言的稱謂,因此是一個相對概念,其中包含籍貫的含義,而“移民”是一個較為寬泛的概念,具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上“移民”是指暫時或永久性改變定居地的人口遷移,狹義上的“移民”是有一定數量,一定距離,在遷入地居住了一定時間的遷移人口[22]?!芭锩瘛笔橇髅竦囊环N稱謂,“棚民”一詞最早出現在浙、贛、閩等省份,特指居住在山區的人?!芭锩裰Q,起于江西、浙江、福建三省。各山縣內,向有民人搭棚居住”[23]。第二,“客民”的指涉范圍小于“移民”“棚民”,自發性的“移民”“棚民”等均不在其中。第三,“客民”取得合法身份較“移民”“棚民” 更為容易,“移民”“棚民”則有更多約束條件。第四,“客民”遷徙的目的主要是追求更好的生活,因此,他們的謀生手段更為多樣化,主要體現在手工業、貿易、商業等方面,并且,“客民”的遷徙具有主動性,而“移民”“棚民”主要以農耕為主要謀生手段,他們的遷徙是生活壓力下的被動行為。第五,清代貴州“客民”是有一定生產資料的外來者,既有屯軍、屯民,還有手工業者、貿易商人、農業耕作者等。當然他們的身份也因條件的改變而發生變化[24]。第六,“客民”在改土歸流以來,由相對土著的實體性概念逐漸演化成漢族移居貴州的象征性符號。

綜上,清代貴州“客民”包含兩層含義:一方面,“客民”一詞多用于少數民族地區,具有籍貫的含義,它是一個相對概念,即相對于土著人或者是晚于先來者而言,是清代從外地遷往本地,取得合法身份,并納入官方管轄的群體;另一方面,“客民”成為雍正以來實行西南少數民族“內地化”背景下,土地不斷地被客民所占有的一種社會現象,由于在改土歸流之后,客民急劇增加,對地方社會產生了很大影響,故“客民”是有別于少數民族和漢族的新范疇,是改土歸流以來漢族移居貴州的一種象征性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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