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已經(jīng)在南京城內(nèi)的宋琥收到了消息。
“侯爺,金玉的兒子派人來說,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
宋琥已過而立之年,從永樂五年起,他先佩平羌將軍印鎮(zhèn)守甘肅,永樂六年父親宋晟去后他襲了西寧侯,而后又佩征虜前將軍印充總兵官再鎮(zhèn)甘肅到如今。
現(xiàn)在他被召回來了,暫無任用。
“你派人去漢王府說一聲吧。”宋琥眼神陰郁,“如今我賦閑南京,不宜再輕易出面辦事了。”
府內(nèi)宋晟留下的老幕僚此刻也是憂心忡忡:“漢王殿下既已離京,輕易再難回來。若再起之國之議,就只能坐看太子穩(wěn)據(jù)中樞了。值此之際,侯爺為什么要讓公主殿下奏請陛下讓侯爺回京?”
宋琥默不作聲。
剛剛來報信的管家出去吩咐了心腹辦事之后又回來了,低著頭稟報:“侯爺,公主殿下又派人來請您過府了。”
“不去!”宋琥搖了搖頭,“王府那幾個老酸儒還不肯來?”
“總不好堂而皇之登門。”那老幕僚說道,“事已至此,侯爺豈能迫世子?還有,公主府為何總不去?”
宋琥看向了他:“你這些都想不通了,還怎么幫我贊畫大事?”
老幕僚表情一僵,細細思索著。
甘肅總兵官,雄踞一邊,關(guān)鍵時才好左右局勢,朝中也會更有忌憚。
漢王扶皇后梓宮去北京下葬,皇帝北狩并有心北征,這樣的時候甘肅總兵官再撈些功勞才是對的。
如今他卻借安成公主之口讓皇帝將他調(diào)回了南京,回京途中表露了不愿回南京的意思,回到南京了又不去見安成公主。
除了到太子面前拜見了一趟,宋琥就沒出門。
這老幕僚確實想不通為什么。
這時外面人慌忙來報:“侯爺,世子殿下親自登門了。”
宋琥不動聲色地迎出侯府正堂,朱瞻壑已經(jīng)過了儀門。
“世子殿下親自登門,可知錯了?”迎到屋里后他雖然先見禮,但話里這意思卻讓老幕僚心中劇震。
“姑父何出此言?”朱瞻壑臉色果然一變,他可是王世子!
宋琥卻瞥著他:“讓世子離京的詔令來了吧?”
朱瞻壑臉色又白了一分:“姑父早知道會這樣?”
“黃儼已被陛下趕去鳳陽守祖陵,難道你三叔敢做這事?”宋琥面沉如水,“鼓動流民,世子就不怕激起民變?莫非以為事情做得周密,陛下查不出來?錦衣衛(wèi)在查,海壽也在查!要不是最終沒有釀成大禍,豈會只是讓世子也離京?但眼下也夠壞了,如此一來,朝野誰不知道陛下已經(jīng)有意讓漢王殿下就此之國?”
那老幕僚嘴巴微張,忽然覺得侯爺在甘肅歷練幾年之后真是今非昔比了。
朱瞻壑被他訓(xùn)得難堪,恨恨說道:“都是垂死良民,哪里還有力氣鬧什么民變?真鬧起來也是大伯應(yīng)對不力!可恨那趙輝強壓江浦衛(wèi)所讓了本擬作為新屯田的江邊荒地……”
“世子雖天資聰穎,但長居府內(nèi),閱歷畢竟仍淺!”宋琥一點都不客氣,“途徑揚州時,我已尋了四個才色雙絕的女子贈予趙駙馬,謝他息事寧人之恩。”
朱瞻壑瞠目結(jié)舌,看著宋琥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論世子還有什么謀劃,都要先停下來。”宋琥又說道,“世子能親自登門,這件事倒做對了,有心人自會明白我回南京就是主持大局的。如今局面,也唯有我仗著陛下女婿的身份艱難權(quán)衡。”
朱瞻壑很久才說道:“莫非姑父早就斷定皇爺爺不會留我在南京?還是說,姑父早就以為我會壞了大局?”
宋琥看著他,欺上前一步:“漢王殿下與世子可進可退,若是絕了念想自是安然無憂。我這些年言行,卻退無可退了。若是太子殿下承繼大統(tǒng),我少說也是一個奪爵,這還要仰仗太子殿下仁德。世子莫非以為這事是兒戲?陛下詔令已至,世子還要自視甚高、不肯虛懷若谷?”
朱瞻壑連連后退,氣得胸膛起伏。
“既已經(jīng)來了,還是快快說說那些自認為懷才不遇的家伙又謀劃了些什么吧。”宋琥盯著他,“世子自然是認為做得周全,還有幾府要去拜別,眼下卻耽擱不得。”
朱瞻壑沒想到一來之后就被宋琥掌握了主動權(quán),但他確實已經(jīng)拜別過數(shù)家人,這樣就顯得到了西寧侯府不算什么。
但離京在即,想著宋琥的重要,他只能壓下惱怒開始說。
宋琥此后聽著聽著,又有針對性地挖苦了兩句,甚至因為一件事發(fā)了一下火。
看朱瞻壑憤恨不已地離去,那老幕僚心驚膽顫:“侯爺,何必如此折辱世子殿下?大事若成,他畢竟是……”
“大事若成,絕非他的功勞,他也不見得有那個福分!”宋琥盯著他,“我既要讓他們知道我來主持大局了,也要讓人知道我與他談得很不愉快。要是太子殿下極力打壓,我焉能重新在南京站穩(wěn)腳跟?”
說到這里卻真正發(fā)起火來:“糊涂!還讓梁家他們暫緩輸粟開中。我剛離任,莫非要讓陛下認為是我授意?無知小兒,趙括再世!”
“聽說……改開中則例一事已經(jīng)報到戶部先行部議了。”
宋琥沉著臉:“只盼大司徒能擋一擋。”
他心里卻很悲觀。既然太子身邊的人都已經(jīng)把這事發(fā)到了戶部,皇帝又有北征的糧草壓力,太子黨應(yīng)該會推動這件事通過。
如此一來,李彬不僅不會迫于壓力倒向漢王這邊,皇帝更會因此震怒。
他深吸了一口氣:“你趕緊派人去揚州,讓梁家把囤的新糧都低價賣給江浦金家。告訴他們,若是后面有人問,就說因見有流民因此于心不忍,平價賣了好賑濟流民,如今才開始籌買輸邊新糧。”
而后又對那老幕僚說道:“你想辦法找到龐英,請他跟紀指揮說一下,陜甘之事非我之意。”
吩咐完了這些之后才吩咐下去:“去公主府說一聲吧,我午后就過去。”
在府里,宋琥繼續(xù)整理著新的局勢。
趙輝既然收下了四個女子,那就是不會偏幫了。
宋琥聽聞了他處置府內(nèi)下人的細節(jié)之后,再看他在江浦縣的作為,已經(jīng)知道這個新駙馬不容小覷。
雖然是為了幫朱瞻壑擦屁股,但這份禮送對了。
他們說推著趙輝去主持大報恩寺大工……宋琥倒覺得這事未嘗不行,不過要先幫著趙輝把江堤修好。
想必有了一批低價糧食,這河工會順利很多。
這一天,漢王世子也奉命離開南京前往北京,太子之位不可動搖的局勢越來越明顯。
南京城內(nèi),夏原吉眉頭緊鎖。
太子那邊命戶部部議陜西、甘肅開中則例,要改淮浙米為一升五斗是要做什么?
就算北征糧草要提早籌謀,這樣一改之后若是今年江南遭災(zāi)歉收又如何?
以夏原吉的閱歷,他想了想之后就嘆了一口氣。
亂七八糟的。漢王那幫人各出昏招,太子這邊倒想借題發(fā)揮,難道就不怕今年又有大水大風(fēng)潮?
與此同時,剛抵達北京沒幾天的朱棣心情很壞。他
看著面前兩道奏疏吩咐著紀綱:“遣人去甘肅查一查,山丹衛(wèi)這些衛(wèi)所的糧哪去了?陜西甘肅開中鹽例是真的重了,還是有鬼!”
“臣領(lǐng)旨。”
紀綱心想不好,西寧侯剛從甘肅卸任不久,有人要翻以前的舊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