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4年第一批抵達墨西哥的方濟各會修士是這場運動的參與者,他們的工作關涉“精神”,這場運動具有千年王國、啟示錄色彩和烏托邦精神的種種特征,可以追溯到意大利神學家菲奧雷(Joaquín de Fiore)開啟的傳統。(25)門迭塔(26)在他的著作《印第安教會史》一書中提出,阿茲特克人生活在崇信異教和崇拜偶像的時代,有如流亡埃及的希伯來人,處于魔鬼的奴役之下。征服者埃爾南·科爾特斯(Hernán Cortés)追隨哥倫布的先導,將阿茲特克人從奴役下解放出來,可謂“新摩西”,這正標志著現代性的解放(emancipatorio)意義。基于這一原因,方濟各會也贊成說,倘若印第安人反對傳播福音,那么他們理應成為正義戰爭的打擊目標,這一論辯的理據是《路加福音》第14節第15至24行的段落(吉內斯也引用了這一文本),據此,方濟各會可以“強行”將印第安人納入西班牙王國。吉內斯支持哈布斯堡王朝治下的西班牙君主制和殖民體系。但與他相反,門迭塔強烈責難菲利普二世,說他是讓印第安人再度淪為“巴比倫之囚”的罪魁。門迭塔將神學家菲奧雷對歐洲的預言應用到美洲,門迭塔認為我們已處在“世界末日”的時代,因為福音正向天下萬民傳播。除此之外,舊歐洲因其整體性的腐敗已背叛了基督教的創始人;而印第安人,因其單純和貧窮,似乎尚未觸及“原罪”。倘若此說成立,那么一個堪比君士坦丁大帝創建基督教之前的“早期基督教”的理想教會,便可重建起來,完美的早期基督教教會也是阿西西的圣方濟各的夢想。由此,基督教的原初理想、圣方濟各的個人理想與原住民的貧窮狀態及其共同體的團結精神之間便建立起了關聯。
1524—1564年這一時段是方濟各會傳教團的“黃金時代”,傳教團融入了印第安社會,傳教士習得了原住民語言,在沒有西班牙人干涉的情況下為原住民服務。那是查理五世皇帝統治的時代。只要不反對基督教義,原住民的古老傳統均得以傳習。特別是在修士佩德羅·德·甘特(Pedro de Gante)的指導下,他組織起了引入新技術和新建筑的新文明形態。在這一文明形態中,原先的定居者能展示他們的技藝,原住民的節慶和服飾,乃至習俗和政治權威都獲得了尊重。“現代化”計劃的基礎便是融入(沒有被征服者破壞的)外部世界,以便將那些征服者尚未接觸的土著社群與基督教共同體聯系起來。正如我們已指出的那樣,這一計劃一直延伸至19世紀尚存的“皈依土著村落”,可謂烏托邦計劃。
托克馬達(27)在《印第安君主制》(La monarquía Indiana)一書中更精確地描述了這一計劃。(28)這一計劃中的社群可以自治管理,(在傳教士的指導下)選舉自己的政治、宗教、農業、技術等領域的權威領袖。實際上,鐵的使用改變了所有的原住民手工技藝,其影響波及多重領域:從制造犁、鍬、鎬、錘和其他工具,到馴化、駕馭馬匹,使用馬蹄鐵和馬具;從依照語音拼寫原住民語言,生產羊皮紙、紙張及墨水,到建造大型廟宇、宮殿、橋梁、噴泉等極其先進的建筑;還包括保障城市安全、貫徹司法制度、組織編寫檔案等諸多領域。該計劃中的社群是一個處于皇帝權威之下真正的“印度人社群”(república de indios)——根據計劃本該如此運作,雖然主導計劃的傳教士極力防范,但仍總有來自地方政府、市政廳、教士會議、地方法庭和教區等的種種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