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暉沒等眾人回話，便沿著梯子往下攀爬。

梯子四周的空間極為狹窄，像是人工開采的痕跡。四周有木質框架加固，看起來像是一個礦井的入口。

不斷有黑色霧氣從深不可測的下方洶涌而上，狹隘通道有窸窸窣窣的回音，好似是人說話的聲音，又好像是某種蟲子的細碎叫聲。

程暉神色淡然，跟在他后面的程云、郭襄和駱佳嘉卻雙手發抖。若在這里墜落，一定尸骨無存。

這時，一聲尖聲怪叫從四人頭上響起，一條黑影飛身而過，附著在陡峭洞壁之上！

一只紅臉黑毛的怪物，蹲在了眾人頭頂，伸出利爪，帶著腥臭的利爪刮向眾人，幾乎貼著幾人的頭皮掃過，差點將鐵梯最上面的駱佳嘉推入深淵！

竟然是山魈！

駱佳嘉尖叫一聲，雙腳踩空，猛然跌落半米，幸而雙手及時抓住了扶梯，生銹鐵欄將她的雙手刮得滿是鮮血！

只差一點，駱佳嘉就會被摔得粉身碎骨。

雙腳好不容易重新著力，然而駱佳嘉柔弱的手臂幾乎沒有力量了，幾乎抓不穩鐵梯兩邊銹蝕的扶手，重心向后幾乎傾倒。

頂上的山魈似是看穿了人類的脆弱，猛然往下撲！

而且，越來越多黑色長毛影子，聚集在洞口。

程暉冷哼一聲，指尖用力，三四根削尖的短小竹條凌空飛出，直直扎入山魈的額頭。

瞬間幾乎貼上駱佳嘉臉部、黑毛紅臉的丑陋猴臉，便腦漿迸濺，厲叫一聲跌入無底黑洞。

一滴腥臭鮮血，從駱佳嘉頭頂滴了下來，沿著她的鼻梁下滑至脖子，方才凝固。

這是黑毛山魈的血。

她捂住胸口，心臟劇烈起伏，喉嚨發緊，腦子里一片空白。

若是程暉不在，今天她便要命喪于此了。

接二連三地，幾只聚在洞口的黑毛山魈被程暉的竹篾擊中，紛紛滾落，凄厲怪叫在狹窄洞穴里不斷回蕩。

剩下的數只猴臉怪物，似是有些忌憚，逡巡幾圈竟然從洞口消失了。

“這些玩意聞到了血腥味，全都聚過來了。”

程暉冷哼一聲。

“我有個猜測，這些山魈，對這片區域非常熟悉，而且它們知道哪里有獵物。”

“也許它們知道這礦洞底下有活人。”

“這些活人——到底是曾經生活在這里的人，還是我們幾個闖入他們世界的外來者？”

“一般來說，山魈不會對這種地底洞穴感興趣，它們生活在山林和巖洞里，而且甚少幾百上千只集群行動。”

“如此說來，還有一種更可怕的可能，這些玩意是被圈養在這里，對曾經生活在這里的人進行威懾。它們是這片區域的看門狗。”

“它們有固定的狩獵場所。”

程暉波瀾不驚地說著自己的推測，這些推測讓在場之人無不頭皮發麻。他們都生活在規則相對完善的社會，無法想象無序的、叢林法則式的弱肉強食，會是何等可怕。

聞言，陳襄心跳有些加快，她甚至抗拒從這里下去。從林東興對他們的伏擊來看，若是底下的是活人，未必會比未知的詭物更好對付。

而且在現實世界里，他們都只是安分守己的大學生，但進入了這個世界，脫離了法則，擁有了一定的力量，在采薇娘娘布下的可怕陷阱之中，誰也不知道其他人會做出什么行為。

有那么一兩刻，陳襄甚至覺得自己算是幸運，不至于淪落到要與程暉幾人互相殘殺。所以……現在他們是生死攸關的隊友了嗎？

陳襄還心中戚戚，卻聽見程暉依舊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

“跟著我，從剛才那些山魈墜地的時間算，我們到底下地面應該只有四百多米了。”

聞言，所有人腿下一軟。

只有……四百多米？

那跟下陰曹地府有什么區別。

慢著，都到這個時候了，程暉還有心思算物體墜落和高度關系，他還是人嗎。

他們在無盡漆黑的空間足足攀爬了兩三個小時，洞穴里的空間越來越熾熱，讓人呼吸不暢，終于雙腳踏落地面。

洞穴底部，是一條無盡延長的甬道。

甬道兩邊，竟然還掛著煤油燈，昏暗閃爍的燈光一直延伸，晦暗通道沒有盡頭。

兩邊石壁上，是破落的木制框架，應該是加固用的。

“這便是近百年前，常山大學的地底煤礦。”

程暉抱著手臂，四根手指輪番敲擊了一遍。這里他感受不到采薇娘娘的氣息，因此他故意沒有放出黑環蛇探路。

萬一他們被迫分散，他身后的幾個人，需要有獨立應對的能力。

忽然，陳襄捂住嘴巴，睜大了眼睛，面露驚色。她踩到了什么柔軟物事，不由得低頭往下看。

縱然平日面對眾多案件，眼前的景象依然讓她極為不適。

她踩到的是一根胳膊。

陳襄緩緩低頭，只見她腳下是一具尸體。

這尸體穿著破舊麻布衣、短褲，光著胳膊，身上全是搬卸重物、被麻繩勒出的勒狠，手指又粗又短，骨節異常凸起，手掌全是厚厚的繭子，一看就是長期體力勞動的人。

是個礦工。

這名礦工身上沒有其他外傷，臉色十分平靜，好似睡著一般，尸體僵硬，與普通尸體相比，有些紺紫發黑，應該是中毒的癥狀。

陳襄皺著眉頭，搖搖頭：“應該是一氧化碳中毒。”

程云看得頭皮發麻，右手摸摸屁股后方，想掏出白云山，卻被陳襄阻止了，在這種地方點煙，跟作死有什么區別。

“奶奶個腿的，這幫人全被悶死了啊。”

他緩緩朝前看去，不僅一具尸體，而是七零八落，加起來三四十具，占據了整個甬道的入口，周圍散落著鐵鎬、鏟子之類的工具。

這些人面部十分平和，但從動作看來，生前應該是經過了劇烈的掙扎奔跑，姿勢各異，有些扒在洞壁，有些趴在地上，雙腿蜷縮。

程云坐了下來，從屁股后面掏出三根煙，插在地面上，朝著躺著的人磕了三個響頭。

“哥們幾個，我知道你們那時候肯定也沒抽過這么爽的玩意。”

“人嘛，為了生活沒辦法，你們肯定是因為礦難才憋死在這的。”

“小弟給你們敬根煙，你們也行行好，別跟我們計較，等會別纏著我們，有事好商量，你們看行嗎。”

程暉瞥了一眼他腦子不太好的哥哥，抱著手臂靠在墻邊。

“別做這些無謂的事情了。”

“動動你的腦子，那群山魈肯定不是沖著這些百年前已經離世的礦工來的。”

“我們看到的這些人，跟地母廟里看到的一樣，都是過往的映射。”

“除了我們，這里肯定有什么新鮮食物，才會引來山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