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林東興被打斷關節(jié),從破廟里爬了出去,程云有些困惑。
自己老弟向來不是心慈手軟的人,這次怎么輕松放他走了。
他撞了一下程暉的肩膀,幫他擦了擦身上的血漬。
“暉啊,你什么時候成活菩薩了。”
“讓他這么走,你就不怕反咬我們一口?”
他四下環(huán)顧了一圈,這環(huán)境怪滲人的。中間坐了一尊像極了虛神采薇的金漆陶身神像,兩旁站著兩排牙尖嘴凸的腳夫婦人,都在默默凝視著方才發(fā)生的一切。
就好似,過往的鬼魂,正對面前的鮮活靈魂垂涎欲滴。
程云指了指快要腐朽的房梁:“好歹你把林東興,五花大綁掛在這頂上。”
“讓底下這些鬼物盯梢,說不定它們半夜餓了,還能一口把他給吃了,省了我們許多麻煩。”
程暉簡直懶得理自己這個腦子不好使的哥哥。
這時,他看見門外有個影子,一閃而過。這個影子并不是林東興。
他冷哼一聲,并沒有出手,也沒有作聲。
跳梁小丑遲早會自己暴露的。
他回頭注視著紅衣神像良久,然后只身走到這尊塑像前,抱著手臂注視了很久。
一股極為濃郁的香味,從金漆陶塑身上傳來,是骨香,采薇獨有的香氣。
程暉覺得自己又餓了。
他嘆了口氣,有些不耐煩地朝自己老哥擺擺手:“林東興是魚餌。”
“放他出去,可以把水攪渾。”
“在這個環(huán)境里,一切的惡都會被放大。”
“采薇在養(yǎng)蠱,最毒的那只毒蟲才能留下來。”
“林東興是蠱蟲里的一只。”
程暉淡淡地注視著面前的金漆陶塑女子,不知為何,陶塑女子對他有種強烈的吸引力——是那種想把她剝皮拆骨,大快朵頤的沖動。
程暉快步走到金身旁,舉起手中竹篾,狠狠扎了下去!
隨著竹篾將金身劃開一道長痕,金漆和陶片紛紛掉落,很快便露出一大片棕色土胚。
而這土胚之下,還有物事——一段白色骨節(jié)露了出來,這是一段人骨!
程暉干脆盤腿坐下,掏出平日里刷紙糊的刷子,細細刷掉上面的覆土。很快一具完整的骨架便露了出來。可見它的四肢被擺成了端坐的形狀,下顎骨不自然地閉合,盤骨和腿骨為了適應塑像,被生生擰斷。
是一具十多歲小孩的骨骼!
程暉細細端詳,竟覺得這骨骼玲瓏精致,香氣四溢,讓他愛不惜手。
一旁的陳襄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即便她見過很多案子,但依舊控制不住自己手腳冰涼,感覺到深入肺腑的冷意。
“這是個女孩,看身形,才十一二歲。”
“應該是當年村民迷信,將女子做成了金身塑像,認為是神靈化身,祈求去除某種災厄。”
“女孩應是活著的時候,灌了鉛水,被活生生做成塑像的。”
程暉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土。抱著手臂,四根手指在手臂上輪番敲擊了一次。到底是什么災厄,會讓這些村民不惜將一個小女孩做成金身塑像?對當時的人來說,這里肯定發(fā)生過什么讓普通人極端恐懼的事件。
“所以,這就是采薇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
“難怪她覺得人心百味,美味至極。”
“這些村民吃了她,她當然要吃人了。”
話音落下,采薇身邊排列的男人、女人的面容,居然開始快速扭動,變成了一團黑色煙霧,他們的身體開始化成黑霧,四肢僵硬抬起,手腳凌空揮舞,開始緩緩蠕動。
數(shù)十個人影關節(jié)以詭異的姿態(tài)扭動,搖搖晃晃地朝四人走來!
程暉卻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眼看黑色扭曲人影就要撲到四人臉上,程云大喊:“暉,你不會眼睜睜看著這些玩意把我們給弄死吧!”
程暉面無表情地搖搖頭:“我懶,你們可以的,加油!”
聞言,程云簡直想狠踹自己這個孽畜弟弟一腳。他舉起伏火弩,猛然拉弓。
箭矢飛射,帶著暗紅色火焰落在黑色身形之上。只聽影子發(fā)出凄厲鬼叫,在燎然火焰中快速消散,然后消失在空氣之中。
陳襄和駱佳嘉周遭的情況也好不了哪里去。
數(shù)十只冒著黑色煙霧的身形,將她們緊緊包圍,黑煙繚繞纏上了她們的脖子,讓她們四肢發(fā)軟,咽喉被扼,幾乎窒息!
陳襄咬牙揮動匕首,只見匕首周遭水汽凝結(jié),一道冰刃隨形而出,直刺黑色身影心臟!她脫開束縛,反手翻轉(zhuǎn),凌厲風刃直刺背后,兩三只鬼影瞬息化作煙霧,整個空間厲聲尖叫不絕于耳。
“雷火破煞!”
心隨神至,駱佳嘉雙手掐了個法印,只聽四周如有悶雷滾滾,一道藍色光芒從天而至,炸落在地,發(fā)出刺耳裂響。
周遭的黑色鬼影紛紛灰飛煙滅。
三人不由得有些愣神地看著自己雙手。
沒想到在幻境里,只要擺脫了心中的恐懼,這些駭人的詭物并不難對付。難怪林東興會以為自己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能力,有膽量算計在場的其他同窗。
然而四周的黑霧并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濃。
不僅是在黑色鬼影身上滲出,而是在屋頂、窗框、門縫,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地滲入,周圍慘叫聲越來越烈,很快整個空間幾乎被黑霧籠罩,幾乎讓人無法呼吸,似是地獄之景!
“暉,你再不動手,我們都得死在這里了!”
看見程暉依舊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程云真恨不得派他腦袋一巴掌。
程暉這才緩緩站起來,興奮感在血液中蔓延。
所以這些只是前菜。
他走上前去,一腳踹向采薇娘娘殘缺的塑像。
周遭的一切都開始猛烈震蕩,瓦片、磚塊、屋梁,紛紛墜落,整座老廟就要崩塌!
“嗨,叫你動手,沒叫你把我們都活埋呀!”
程云一邊躲,一邊嘶聲大喊,他真的是怕了自己這個專門坑哥的弟弟。
程暉沒有理會自己聒噪的老哥,推開塑像底座,底下竟然延伸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昏暗空間。
還有一條沒有盡頭的生銹鐵梯,看起來年代久遠。
“你們可以選擇離開,外面不過是荒林,你們應該可以應付。也可以選擇跟著我下去。”
“我有種預感,采薇娘娘的塑像被放在這里,是為了鎮(zhèn)壓某種更可怕的東西。”
程暉抱著手臂,四根手指輪番敲了一次,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