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興趴在地上,一只未斷的手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大口喘氣。
他從未感覺到離死亡如此之近,方才只覺得自己所有的血液、呼吸的空氣,都像被千斤滾輪,狠狠往外擠壓。
每一個細胞都像要爆炸,沒有一根神經能動彈。
感覺下一秒鐘,自己就被終結——不存一縷魂魄那種,終結。
他從未對一個人……一個魔鬼,產生如此強烈的恐懼感。
但沒想到,自己竟然活過來了。
空氣進了肺腔,心臟還在跳動,身體還能動。
站在自己對面那人——程暉,渾身是血痕,顯然被自己傷了。
都是進了這個世界的人。
都是莫名其妙擁有了奇怪的能力,都要遵循這該死的游戲規則,互害到最后的,才是勝利者。
偏偏這個叫程暉的,如此讓人惡心,讓自己老大郭皓,瞧不起自己。
讓自己當著所有人的面出丑。
此刻還居高臨下不把自己當人看。
五棟陳虎被燒死的慘案,其實學生們都知道了。現在看來,肯定跟綁了所有人到這里,叫做采薇的妖怪有關。
如果出不去,后果會不會像陳虎一樣,現實里被燒成灰,幻境里被剝皮拆骨。
只有殺了程暉,殺了這里所有人,自己才能活著出去。
正當林東興掙扎著要爬起來,程暉快步上前,一腳踩在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腕上。林東興痛苦地嚎叫了一聲!
“真的太無趣了。”
“但凡惡得聰明一點,都不應該選擇在這里埋伏我們。”
“要知道,叢林里落單的鬣狗,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讓我猜猜,進了這個世界,你獲得了自己從未有過的力量,甚至覺得有些許興奮。”
程暉凝視著林東興的眼睛,只覺這人眼里透出的狠辣索然無味。
“你甚至覺得,這里會成為你的樂園,你可以生殺舍予不負任何責任。”
“然后,你天真地覺得,進這個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樣垃圾且無腦。”
程暉又一腳踩在了林東興的腳關節上。躺在地上的人滿頭大汗,哀嚎聲在狹窄空間里,十分瘆人!
“你先是認為,憑借自己的能力,可以一個、一個地殺死進場者,成為最后的幸存者。”
“但沒想到,第一次伏擊就遇上了我。”
“發現偷襲不成,你又想到誣陷我,讓周圍的人懷疑我就是被采薇附體的那位,如此一來,不僅可以獲得一絲生機,甚至還可以挑撥這幾個人,一起來對付我。”
程暉眼里的冷又多了些,沒有任何波瀾,就好似冰封般,讓人不寒而栗。
“你又錯判了一次。”
“能在我身邊的人,不會蠢到這個地步,被你這拙劣的離間挑撥。”
“直到現在,你還在錯判。”
“你覺得我跟你的能力也差不了多少,你敗在我手里,只是運氣不好。”
“你甚至還想反擊,覺得自己在我手里,可以活著出去,或是等下一次,再來殺我。”
“人對待自己恐懼的事物,第一反應是屈從。”
“倘若僥幸逃脫,有的人便會發了瘋地想毀掉那個讓自己害怕地物事。”
“但你動動腦子……你有這個能力嗎?哦不,你這腦子也沒什么用,不如讓我的小朋友吃了罷。”
程暉站直了身,打了個響指。
黑環蛇重新爬上了林東興的雙腿,冰冷鱗片貼緊了他的皮膚,蛇信子噴著腥氣,從他的腳踝向上攀援。
林東興想要掙扎,然而蛇身卻越纏越緊,無法掙脫的力量,讓他胸腔氣息越來越少。
他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看著兩條黑環蛇,從他的腿部,鉆進了他的衣服,然后又從他的胸前竄出,豎起身體,暗光中如鬼火般得雙眼,正在凝視自己。
一條黑環蛇正試探著,扭動軀體,粘膩濕滑的身體,嘗試著往林東興喉嚨里鉆……
那種被魚肉刀俎的可怕感覺,瞬間沖上了心頭。
他失禁了。
林東興使盡全力,含糊不清地大喊:“放……放過我,是我的錯……”
“暉哥,求求你……不要殺我……”
看見這一切地陳襄,心情很復雜。
原來在程暉心里,她是身邊的人,值得信任的人。即便在如此險惡的幻境里,程暉也沒想過懷疑自己,還有周邊幾位。
但程暉真的會殺人嗎?
眼前這人,可是幾小時前,跟所有人一起坐在教室上課的同窗。但程暉判斷得對,如果不在幻境里殺了林東興,林東興一定會想方設法坑害在場的所有人……
在場之人,真的會被逼到如此境地么?
她走上前,有一刻想伸手拉住程暉,但下一秒又縮了回來。如果因為自己心軟,導致所有人陷入險境,這個責任,自己承擔不起。
在現實世界里,有法律,有規則。一切無法衡量的罪惡,交給最終制衡的準繩,便問心無愧。但在這無序的世界里,到底什么是正確?
她有些混亂地抬頭看向程暉的背影,很想從這個有些瘦弱的身影里找到答案。不知不覺,她總是想去依賴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年輕人,她覺得自己十分窩囊。
程云走上前來,一只手彈了彈煙屁股,一只手輕輕拍了拍陳襄的肩膀:“嗨,別胡思亂想了。”
“我這老弟,輕易不喜歡說話。”
“一旦他開始長篇大論,說明他開始對周遭的一切感興趣了。”
“他感興趣就意味著……不會有什么好事發生。”
“但你得相信他已經有計劃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都不是我們能想明白的。”
程云看向程暉,聳了聳肩:“你看他都不讓我們出手。”
只聽程暉打了個響指。
兩條黑環蛇已經竄入了林東興的喉嚨。
林東興拼命摳自己的咽喉,趴在地上干嘔,全身都在發抖。
程暉抱著手臂,踹了一腳林東興的關節。林東興整個人立即趴落在地,不自覺地涕淚橫流。
“你太臟了,我怕臟了自己的手。”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能不能活,怎么活,全看你自己。”
“你從這里爬出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的小朋友們能看到一切。”
“你若是,還想打我或者我身邊人的主意,立刻便會沒命。”
“內臟、腦子、眼睛、血液,皮膚、肌肉,我的小朋友都愛吃。”
“除此之外,你喜歡干什么,就干什么罷。”
聞言,林東興顯得有些癲狂了。他一會哭,一會笑,朝著程暉磕了好幾個頭,額頭都磕出了血。
他想爬起來,然而關節都斷了。
林東興四肢并用,用手肘膝蓋并排著,從這漏風的破廟里爬了出去,消失再逐漸發暗、霧氣迷蒙的密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