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捷特險些被大貨壓扁。
剎車片擦出火花,最后撞在路基上,可算停了下來。
程暉覺得手有點麻。
剛才大貨車擦過來,他伸手擋住了程云的腦袋。
現(xiàn)在幾塊玻璃渣子扎進了他手臂里。
血流了下來。
鮮紅的,帶著刺骨的痛覺。
這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血腥味讓他感到清醒。
甚至還有一絲快感。
許久以來,程暉都沒有這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實實在在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看來,梁詩曼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這是一場劍拔弩張、沉默無聲的對抗。
在龍城的夜空里,處于兩個不同空間的怪物,正在相互試探。
程云倒是被嚇得臉色都白。
他愣了好久,才覺得心跳緩過來。
剛才差點虛脫。
他下意識把方向盤往自己一側打,好讓車向駕駛座側翻。
他完全沒想到,程暉這瘋子,竟然拿手臂擋玻璃。
程暉是血肉之軀又不是變形金剛。
要是程暉殘廢了,程啟明的活誰繼承。
“哎,你要是……做不了紙扎,我養(yǎng)你一輩子。”
程云嘴唇發(fā)白,端詳著程暉的手看。
“詛咒我?”
程暉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程云識趣地打開尾箱。
他連忙把強盛診所,那個叫高其煜的醫(yī)生,硬是推銷給他的藥箱提了出來。
左看右看,程暉手臂上的血流刺得他腦袋發(fā)暈,雙手抖著不會處理。
程暉完全不想跟自己這個哥說話。
他拿出鑷子,右手非常穩(wěn)。
手腕用力一提。
一塊三公分長的玻璃碎片,被拔了出來。
露出猙獰的傷口。
疼痛入骨。
有種讓人神經(jīng)發(fā)麻的感覺。
但是,很痛快。
程暉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拿起酒精澆了下去。
然后,他又一口氣拔出三塊玻璃,扔在地上。
疼痛讓他下意識張開了嘴巴,輕輕呼了一口氣。
“有意思。”
他露出了若有若無的笑容。
先讓獵物一步,又如何。
“我給陳襄打個電話。她應該知道車禍怎么處理。”
“等會就把你送到強盛診所那去。”
旁邊程云見狀,已經(jīng)冒了一頭冷汗。
覺得心臟都被麻痹了。
呼吸都是冰的。
自己這個弟弟真是個變態(tài)。
換成自己,不得叫得像殺豬一樣。
他現(xiàn)在急得火燒眉毛,但是還得冷靜下來處理爛攤子。
程云抓了一把自己凌亂的頭發(fā)。
他站在微涼的夜風里,手抖著抽著煙打電話。
不到十分鐘,一個颯爽女子,就騎著黑色男裝摩托出現(xiàn)了。
陳襄穿黑色皮質短褲、馬丁短靴,修長細白的雙腿,畢露無遺。
她摘下頭盔,露出齊耳短發(fā),金屬色的眼影和朱紅唇彩,讓她顯得既明艷又英氣。
陳襄繞著撞凹了半個車頭的捷特,轉了一圈。
然后目光落在纏了半個手臂紗布的程暉身上。
她眉頭皺了起來,急切詢問。
“你沒事吧。”
“要不要我送你去看醫(yī)生。”
然后,她又一巴掌呼在程云腦袋上。
“你怎么開車的。”
“大晚上的,出這么大的事故,讓人很擔心知不知道!”
她揪著程云耳朵,詢問事情經(jīng)過。
眼睛卻一直瞄向程暉。
這個人,受傷了也不說話。
紗布都滲血了,也不吱聲。
這讓自己很難受,卻不知道怎么開口去關心他。
在陳襄的協(xié)調下,保險和交警很快將現(xiàn)場處理好。
陳襄走到程暉身邊,伸出手想攙扶他。
然而程暉自己從馬路牙子上站了起來。
她只碰到了程暉的肩膀。
冰冷、削瘦,但堅實,就好像一只隱忍不發(fā)的野獸。
陳襄覺得心跳失速。
呼出的氣都是滾燙的。
下意識地抬眼看程暉。
發(fā)現(xiàn)程暉正用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看向自己。
如同深不見底的幽潭。
死寂,卻有致命吸引力。
她不由得別過臉去。
“幫我個忙。”
正當陳襄胡思亂想的時候,程暉突然開口了。
她哪里顧得上思考,連連點頭。
“幫我查一下,有關梁詩曼的報案。”
程暉示意陳襄,將貼在破捷特駕駛座上,那張揉皺的A4紙取下來。
陳襄照辦,反復觀察紙上的信息。
平日辦案的直覺告訴她,這張紙背后,潛藏著巨大的謎團,一時間腦里閃過很多種可能性。
這時候程云打的車也到了。
三人又到了那家紅漆招牌下的“強盛診所”。
診所里,到處掛著白簾。
只有一盞電壓不穩(wěn)的昏暗燈管在閃爍。
程云喊了幾聲,都沒有人。
他急不可耐地一腳踹開醫(yī)生辦公室大門。
只見里面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四面都是用福爾馬林裝著的,各種人體器官。
在暗黃色的藥水里,懸浮著肝臟、子宮、心臟、肺部,還有胚胎。
墻角放著幾具骷髏骨架。
房間中央,有一張手術臺,一輛醫(yī)療用品推車,一盞手術燈。
就算是見慣生死的陳襄,看見這個情形,都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程云更是忍不住罵了一句國粹。
“真是個變態(tài)。”
只有程暉淡定地在骷髏架子旁邊,拉開了一張椅子,一副閑散模樣坐了下來。
他瞇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盯著房間中央的手術臺。
高其煜正在手術臺前忙碌。
醫(yī)生依舊是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外面套著白大褂。
他正拿著一根閃著寒光的針,連著肉色的線,在縫一顆頭。
這顆頭已經(jīng)爛得不成樣子,半邊臉皮都掉了下來,腦門被夾得只剩下半邊,血已經(jīng)變黑了,粘在灰色骨頭上。
看見這顆頭的樣子,程云不由得感同身受地想起了剛才的車禍。
差一點,自己就躺在高醫(yī)生屋里的手術臺上。
只見高其煜好像縫補衣服一樣,連手指尖都沒顫動半下,將掉下的半寸皮肉,跟另半邊連接起來。
技巧精湛。
“你……不是做活人生意的嗎?”
“怎么在給死人縫尸體?”
程云吞了一把口水。
“偶爾賺賺外快嘛。”
“一個機車黨,當場死亡。”
“家屬出價高,五十萬。”
高其煜頭也不抬,手里的針線活就沒停下來。
突然,他轉過臉來,隔著醫(yī)用口罩,都能看出他眼中帶著笑意的表情。
他舉起縫著尸體的針,朝程暉示意。
“等會,我干完這單,再給你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