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暉靠在椅子上打盹。
坐在骷髏架子旁邊,好像特別安心。
這環境讓他昏昏欲睡。
墓道前要有石像生。
外國人喜歡放天使在床頭。
總要有東西守著,才能覺得自己跟世界融為一體。
他已經很久沒有安穩睡著過了。
在常山大學的疑冢里,他好像把一輩子的覺都睡完了。
高其煜這地方,倒是讓他有一種重回墓中的感覺。
“讓我看看你的傷。”
等他再次睜開眼,高其煜已經坐在他面前,推車里是一堆黑色的針線。
看見程暉默不作聲,高其煜眼睛半瞇起來。
“放心,不是我剛才縫腦袋那根針。”
程暉坐起來,看見機車黨的腦門已經被連上了。
頭頂也清洗過,用樹脂做了半邊骨架,黏上頭發。
看起來還是個帥哥。
“手藝不錯。”
程暉自己撕開紗布,把手遞了過去。
紗布粘著剛干掉的血痂,被一把掀起,鮮紅的血絲滲了出來。
手臂上是怵目驚心的劃傷,有些地方甚至隱約能看見骨頭。
“忍著點,會疼。”
高其煜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痛點好。”
“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程暉臉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
他只是看著醫生戴著乳膠手套,握住自己的手臂,把針頭穿進去又穿出來。
跟縫衣服差不多。
這讓他覺得,自己只是披著人的皮囊而已。
如果把這身皮剝下來,自己又是什么?
旁邊陳襄早就已經看得銀牙直咬。
以她的專業,知道自己應該克制,不能干擾醫生。
但是這皮開肉綻的場景讓她頭皮發麻。
她只能咬著手指關節。
甚至冥冥中覺得,受傷的人為什么不能換成自己。
陳襄深吸一口氣,轉身出去接了個電話。
沒過多久后回來,看見程暉朝自己使眼色,便一口氣將聽到的消息都說了出來。
“關于梁詩曼失蹤的報案,三個月來有五單。”
“都是她姐姐梁詩洛在轄區派出所報的案。”
“但是,梁詩曼每晚都在直播間直播,派出所民警認為是梁詩洛精神出現問題,所以沒有立案。”
“奇怪的是,近期還有梁詩曼男朋友彭超失蹤的報案。”
“報案人是彭超的父親。”
“據熟悉彭超的人說,最后一次看見他,是在一間出租屋,應該就是他和梁詩曼同居的地方。”
說完,陳襄便坐了下來,下意識地用一只手來回握住拇指關節。
程暉沉默地看著陳襄。
他知道這是焦慮、擔心、緊張,無意識表現出的肢體動作。
陳襄是在擔心自己。
自從上次幫他的父親陳弘斌進入了輪回,陳襄應該知道了,這個世界還有另外一面。
她大概是擔心自己,再次遇到什么危險。
“看來我們要去出租屋看看。”
傷口已經縫合好了。
程暉活動了一下手腕關節。
看得高其煜直皺眉頭。
“小心傷口崩開。”
“別浪費我的手藝。”
程暉似笑非笑地湊近高其煜,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打算,跟我們去看看?”
“你就不好奇,梁詩曼到底是什么東西?”
高其煜將針線扔進黃色垃圾桶,然后摘下乳膠手套,在洗手盆里認認真真地洗手。
他只想好好做一個醫生。
賺錢。
享受生活。
不想摻和程家的事情,引火上身。
程啟明的失蹤,和自己父親的死,都表明,程家兄弟背后的勢力,不是自己一個沒落的高家人,能惹得起的。
“你之前給程云的醫藥箱,一瓶碘酊,一把醫用剪刀,一支體溫計,一盒阿莫西林,一瓶布洛芬,再加上100g醫用棉花和兩卷紗布,賣了他1888。”
“你的良心不覺得疼?”
“你知道,我從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程暉攤在白色躺椅上,半瞇著眼睛,懶洋洋地說話。
這話說得高其煜心頭一跳。
那個叫梁詩曼的家伙,不可能不知道程暉已經進了通靈境中期。
龍城的修行人,為人所知的,并沒有多少。
它敢盯上程暉,可不是個好對付的玩意。
自己不過憑本事,含淚賺了1888,程暉就盯上了自己的命。
真是睚眥必報。
醫生咬牙切齒。
程云的破捷特還在修理廠呆著,已經快報廢的地步。
一行人只能坐著高其煜的保時捷SUV,在龍城的小巷子里橫穿,好幾次差點刮傷車身,心疼得高其煜直齜牙。
最后車停在了紫金街25號。
這里是八十年代,第一批商住房,人員密集,魚龍混雜。
根據陳襄提供的線索,彭超租住的地方,在503號房。
彭超平常并不與周圍的住戶來往,據說是個酒吧的酒保,平日晚上九點才上班,早上凌晨回來,回家之后,幾乎足不出戶,所以住戶們對這個人幾乎沒有印象。
陳襄把梁詩曼的照片,拿給周圍住戶看。
好幾人都認出,梁詩曼就是彭超的女朋友,但也好幾個月沒出現過了。
而彭超的房東早已出國,每次他都給一年租金,所以房東甚至不知道彭超失蹤。
這些信息,讓陳襄心里面感到不踏實。
她接手過類似的刑事案件,結果都不怎么好。
她看向程暉。
“暉,你怎么看。”
程暉看見她習慣性的小動作。
用食指用力壓住拇指關節,知道她在緊張。
他將手輕輕放在陳襄的肩膀上,發現她好像受驚的貓一樣,背脊僵硬地弓了起來。
“我覺得,應該破門。”
他指著503牌號,門鎖明顯有被暴力破壞過的痕跡,鎖頭已經歪了。
只是弄巧成拙,門關得更緊,完全沒辦法用鑰匙打開。
陳襄還在猶豫,站在眾人身后,一直叼著煙的程云,一腳踹開了木門。
木門揚起一股灰塵,差點被程云一腳踹翻。
看見眼前這一幕,眾人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整間房間,沒有一絲光亮。
所有的窗戶,都用木板釘得嚴嚴實實。
木板上面,還纏著好幾層密封膠帶。
根本沒有光線能透進來。
程云拿起手機照亮。
只見整面墻上,貼滿了凹凸不平的軟板。
“吸音材料。”
陳襄一只手拿著手電照亮。
她警覺地從背后,拿出一根甩棍。
不出勤的時候,她也會帶著武器防身。
“這是什么。”
程云順著手電的光看去。
當看見墻上斑駁的痕跡,他不由得罵出了一聲國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