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喧嘩聲如漲潮的海水般洶涌地漫過廊下青石板，那嘈雜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混著更夫敲梆子清脆的“梆梆”聲響，撞得窗紙簌簌發抖，仿佛連空氣都跟著震動起來。

蘇挽棠的指尖輕柔地搭在裴硯外袍的衣襟上，玄鐵劍穗子如柔軟的絲線般蹭得她手腕癢癢的——那是方才裴硯替她披外袍時，劍穗從他腰間垂落下來的。

“大小姐！“翠兒帶著哭腔的聲音像一把尖銳的刀，直直地“撞”進屋內，“門房說林姑娘的馬車到了南城門，被守城的張統領扣下了！“

蘇挽棠猛地抬頭，與裴硯對視的瞬間，清晰地看見他眼底如同洶涌海浪般翻涌的暗潮。

前世林昭昭行事向來謹慎，怎會突然在三更天冒險出城？

除非...她壓下心頭如寒冰般翻涌的寒意，反手緊緊攥住裴硯的手腕，那觸感堅硬而溫熱：“走，去見她。“

裴硯的掌心溫暖地覆住她發涼的手背，指節輕輕叩了叩她的腕骨——這是他們近日養成的暗號，意為“我在“。

兩人穿過抄手游廊時，抄手游廊在夜晚顯得格外昏暗，兩側的花草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蘇挽棠聽見自己急促的腳步聲，像密集的鼓點敲在鼓面上，一下下重重地撞著太陽穴。

她想起前世被鎖在柴房的那個雨夜，也是這樣的心慌，后來便聽說西疆守將砍了自己人，原來那時林昭昭的邪術已經動了手腳。

審訊室設在偏院耳房，燭火被穿堂風刮得左右搖晃，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將林昭昭的影子拉得老長。

她倚在靠墻的木椅上，月白衫子纖塵不染，見蘇挽棠進來，竟彎起嘴角，那笑容在閃爍的燭光下顯得格外詭異：“阿姐這是做什么？

我不過想去城郊報國寺替阿姐祈福，張統領倒說我形跡可疑。“

“祈福？“蘇挽棠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對面，刻意離得極近，能感受到林昭昭身上散發的微弱氣息，“卯時三刻的月，照得見報國寺的門檻？“她緊緊盯著林昭昭眼尾那顆淚痣——前世這顆痣總沾著假慈悲的淚，如今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還是說，你急著去城南破廟，替誰開陣？“

林昭昭的睫毛猛地一顫，手指用力絞緊了帕子，那帕子在她的手中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蘇挽棠注意到她腕間的翡翠鐲子，正是昨日自己“不小心“撞碎又“重新串好“的珍珠串旁，她“心疼“著塞給林昭昭的——那串珍珠里，她偷偷縫了半片帶朱砂的符咒。

“阿姐莫要血口噴人。“林昭昭抬眼時又恢復了柔婉模樣，“我與阿姐情同手足，怎會...“

“情同手足？“裴硯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從門口斜斜插進來，帶著刺骨的寒意。

他抱臂倚著門框，玄色大氅未系，露出里面月白中衣，在燭光下顯得格外醒目。“那蘇姑娘上月碎了的珍珠串，怎會在你房里的檀木匣最底層？“

林昭昭的臉“刷“地白了，那蒼白的臉色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明顯。

蘇挽棠看見她喉結動了動，像是要辯解，卻被裴硯拋過來的錦盒截了話頭——盒蓋掀開，那串被她“重新穿好“的珍珠安靜躺著，其中一顆的綴線處，露出半片猩紅，在燭光下散發著詭異的氣息。

“這是青嵐觀的鎮魂符。“裴硯踱步到桌前，指尖輕輕敲了敲珍珠，發出清脆的聲響，“蘇姑娘說念舊，特意讓人用朱砂線重穿，偏有人急著偷了去。“他忽然俯身逼近林昭昭，眼尾微挑，“你說你要祈福，可這符是鎮生魂的，難不成你要替誰祈福？“

林昭昭猛地站起來，木椅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仿佛劃破了寂靜的空氣。

她盯著那串珍珠，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那尖銳的疼痛讓她的身體微微顫抖。“我...我只是替阿姐收著！“

“收著？“蘇挽棠嗤笑一聲，從袖中摸出個小瓷瓶晃了晃，那瓷瓶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那這瓶里的安息香，也是替我收著？

青嵐觀的道士說，換魂陣要配合安息香，讓主家睡得沉些——你怕我掙扎？“

林昭昭后退兩步撞在墻上，發簪歪了也顧不得扶，那凌亂的發簪在她的頭上顯得格外狼狽。

她盯著蘇挽棠手里的瓷瓶，突然尖笑起來，那笑聲在寂靜的審訊室里顯得格外恐怖：“你們以為抓了我就能萬事大吉？

西疆的兵...西疆的兵...“她猛地捂住嘴，眼底閃過驚恐。

裴硯的指尖在桌沿輕叩兩下，門外立刻進來兩個暗衛，架著哭哭啼啼的小桃。

小桃一見林昭昭，立刻跪下來，膝蓋與地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姑娘饒命！

是青嵐觀的真人說，只要把珍珠串和安息香送到城南破廟，就能讓姑娘做真正的侯府嫡女...奴婢、奴婢只是聽姑娘的話啊！“

林昭昭的臉瞬間慘白如紙，那毫無血色的臉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可怕。

蘇挽棠看見她的手指在身側攥成拳，指節泛著青白，像暴雨前壓彎的竹枝，那緊繃的手指仿佛在訴說著她內心的絕望。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密信——方才裴硯帶人搜查林昭昭房間時，從床底暗格里翻出的，墨跡未干，還沾著星點朱砂，那朱砂的顏色在燭光下顯得格外鮮艷：“...帝王星照拂之事需速辦，若換魂陣成，西疆軍糧必亂，屆時...“

“西疆軍糧？“蘇挽棠捏著信箋的手微微發抖，那輕微的顫抖顯示出她內心的震驚，“前世西疆守將發瘋，原來是你們用邪術亂了他的魂，好讓敵軍劫糧！“

林昭昭突然撲過來要搶信，被裴硯反手扣住手腕按在桌上，那有力的動作讓林昭昭發出痛苦的叫聲。

她仰起臉時，淚水混著脂粉在臉上沖出兩道溝，那狼狽的模樣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凄慘：“你們懂什么！

我才是該在侯府長大的嫡女！

是你娘偷了我，是你們搶了我的人生！“

“所以你就用邪術換魂，害我成癡兒？“蘇挽棠扯過帕子擦了擦手，那輕柔的動作與緊張的氣氛形成鮮明的對比，“你娘當年不過是我娘的陪嫁丫鬟，貪慕侯府富貴，才把襁褓中的你和我調換——這是你奶娘臨終前說的，你當我不記得？“

林昭昭的身子猛地一震，像被抽走了筋骨般癱在椅上，那無力的身體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撐。

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如雷般震撼著大地，混著侍衛的喊喝：“什么人！

站住——“

蘇挽棠和裴硯同時轉頭看向窗外。

月光被烏云遮住大半，院外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發出“呼呼”的聲響，照見幾個黑影翻上了墻，那黑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神秘。

裴硯將蘇挽棠護在身后，玄鐵劍“錚“地出鞘，那清脆的出鞘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寒光映得林昭昭臉上的淚都結了冰。

“怎么回事？“蘇挽棠按住腰間的珍珠串，感覺到里面符咒的朱砂硌著掌心，那細微的刺痛讓她更加警覺。

裴硯側耳聽了聽院外動靜，劍眉微擰：“是青嵐觀的人。“他轉頭看向癱軟的林昭昭，“看來你的恩公，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