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克轉身離開后，握著酒瓶的年輕人頹然嘆了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在吧臺旁的空桌坐下，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

格雷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意識到，幸運和眷顧再次降臨于他——這個年輕人正是聯合王國海軍眼下最想打擊的對象，但同時也是他最想結交的“合作伙伴”。

“去請那位先生過來。”格雷對身旁的手下弗雷澤使了個眼色。

弗雷澤愣了一下：“可是您不是要去找布萊克嗎？”

格雷低聲咒罵：“蠢貨，動動你的腦子，我們的目的不是酒嗎？”

見弗雷澤仍不明就里，格雷不耐煩地補充：“比起布萊克那頭犟驢，眼前這只迷途羔羊不是更好的選擇嗎？”

他招呼侍者要了杯加水的威士忌，親自端著兩杯酒地走到年輕人身邊坐下。

“晚上好，先生。羅伯特.格雷，您可以叫我格雷，不知該怎么稱呼您。”

他說著，將其中一杯加水威士忌遞了上去。

已經在長廊街跑了六家酒吧，并且遭受六次拒絕的李諾正垂頭喪氣地癱坐在椅子上，聞言下意識地抬起頭，用帶著濃重鼻音尾調的大不列顛語回答：

“皮埃爾·羅什，先生。”

“您來自法蘭西，是嗎？”格雷微笑著問道。

沒等李諾回答，他便用一口流利的法蘭西語說道：“晚上好，先生。”

“晚上好，先生。”李諾一臉詫異，用流暢的法蘭西語回答，“您會法蘭西語？”

狗屎。這個格雷居然會法蘭西語！

“我有一位很了不起的朋友，他和您來自同一片土地。”格雷迅速換回不列顛語，“我跟著他學過幾句法蘭西話，但我們很長時間沒見了，記得不多了。”

那就好。李諾微微松了口氣，他的法蘭西語來自里諾.萊克的記憶。

但在里諾.萊克過去幾年的學習中，他法式不列顛語遠好過他的法蘭西語。

“您的法蘭西語聽上去很標準。”李諾繼續說著鼻音濃重的大不列顛語。

這句話讓格雷頗為受用：“謝謝。您對不列顛語的流利掌握也令人驚訝。您在這邊做酒類生意嗎？”

他的視線落在李諾放在桌上的那瓶白蘭地。

李諾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頭苦笑：“但這生意并沒有想象中好做。”

“是因為政府新頒布的兩個法案？”格雷壓低聲音，語氣微妙，直奔主題。

“海關法和走私法？”

李諾的眼神瞬間警覺，身體下意識后仰，似乎隨時準備遠離他。

“放輕松，羅什先生。”格雷心中猜測得到驗證，輕聲笑道，“海警官員不會來考文特花園的酒吧調查這些事。”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您的生意主要做哪些品類，或許我們能有合作的機會。”

李諾聞言，眉宇間的緊張神色稍有緩和。

他皺眉思索片刻，壓低嗓音道：“白蘭地，我們主要做白蘭地生意。但我們只做大宗買賣，至少一百升起批，不做零售。”

“很好，我正需要大宗批發。”格雷笑道，“不知閣下的白蘭地從何而來？”

李諾目光閃爍，依舊壓低聲音：“馬爹利莊園，先生。通過特殊渠道運抵倫敦，是真正的優質白蘭地，價格也很實惠。一百升一小桶，大約二十英鎊，比市面上一般的走私貨還要劃算。”

見格雷露出極為感興趣的表情，他繼續說道：

“我們本以為在這里能交到好運，畢竟這里是倫敦酒吧最密集的區域之一。卻沒想到......”他再次嘆了口氣，“這個品質的酒，這個價格已經壓到極低了，您完全可以去市面上進行對比。”

“而且，我們甚至可以先將少量酒寄存在酒吧，等賣出后再按照約定價格付款。若效果不錯，之后再簽訂大批量合同，但這里的酒吧似乎并不愿接受......”

這種好事？格雷眼睛一亮，這不正是他眼下需要的嗎?

他的大部分資金都已投入到購置窗口酒廊以及改建之中。雖然他竭力拖延甚至賴掉了本應支付的各項費用，還通過一些其他途徑充實腰包，但資金依舊捉襟見肘。

酒廊開業后的酒水采購，是他當下最為頭疼的事情。同時，為了達成他的目的，他也絕不能像那些廉價酒吧一樣，兜售假酒或摻水的劣質酒。

“雖然我也是一名大不列顛公民，但不得不說，我的同胞們很多時候都過于保守。這種保守特質雖然能幫助我們安然度過每次危機，卻也讓我們常常錯失更多機遇。”

格雷笑著調侃道。

“另一方面，來考文特花園附近酒吧消費的顧客，更傾向于便宜的烈酒。即便是走私的精品白蘭地，價格也顯得昂貴。希望我這么說不算冒犯，但您似乎選擇錯了推銷對象。”

李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或許我們確實找錯了地方。我們原本認為西區都是紳士出沒的地方，他們具備品位，能更好地欣賞高檔佳釀的獨特魅力。”

他頓了頓，期待地問道：“那么，您剛才說的合作......”

格雷坐直了身體，努力保持端莊的姿態，他指向自己：“沒錯，羅什先生。我想我們可以合作。我在長廊街也有一家酒廊，定位更加高檔，這些通過您特殊渠道獲得的精品白蘭地，正適合我。”

“您說的是哪一家？抱歉不想失禮，但我這幾天走遍了長廊街，似乎沒有發現您提到的這家酒廊。”

李諾明知故問道。

“在街角的那間窗口酒廊，雖然還在改造中。”格雷說道，“但它很快就會開業。請問，您有樣品可以品嘗嗎？”

李諾眼睛一亮，正要打開帶來的那瓶白蘭地，卻又立刻停下了動作。他語氣誠摯地說道：“今天奔走了這么久，您是唯一一位向我表達善意的紳士。”

說罷，他從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個精美的銀質酒壺：“這是我帶來的陳年干邑白蘭地，請您品鑒。”

他小心翼翼地從酒壺中倒出一小口酒到空杯中，遞給格雷。

格雷瞇起眼，仔細打量著李諾手中的酒壺，心中琢磨著這樣一個銀質酒壺的價值究竟有多少鎊。以及該如何讓這東西落在自己手中。

然而，當他的視線落在酒壺上被橡樹和葡萄藤圍繞的字母“M”標志時，心中不禁多了一絲驚訝，但并未形于色。

他接過酒杯，仔細觀察杯中晶瑩剔透的深琥珀色液體。在煤氣燈的照射下，液體泛起迷人的光暈。

格雷雖不算品酒專家，但也有一定的鑒賞能力，僅從色澤判斷，這確實是經過長期陳釀的高級別白蘭地。

他小心翼翼地舉起酒杯，將那一小口酒含在口中細細品味，瞇起眼睛，露出極為陶醉的神情。

“這才是上層人應該享用的佳釀。”良久，他才依依不舍地咽下那口酒，隨后語氣略帶責備地說道：“說實話，羅什先生，我現在對您有些不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