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心殿內(nèi)，銅鶴香爐吐著裊裊青煙，卻驅(qū)不散滿室的壓抑。姜晚站在殿角，看著宋景煜背對眾人立于窗前，手中緊攥著沈妃遺書，指節(jié)發(fā)白。從江南回京已三日，他幾乎未曾合眼，眉宇間的陰郁如濃墨般化不開。

“陛下。“李肅輕咳一聲，“太后鑾駕已至午門，是否...“

“帶上來。“宋景煜聲音冷硬如鐵，轉(zhuǎn)身時眼中血絲密布，“朕要親自問問，她為何要殺朕的生母。“

殿門洞開，四名錦衣衛(wèi)押著一個素衣婦人走入。姜晚幾乎認不出這就是昔日雍容華貴的太后——她鬢發(fā)散亂，面容憔悴，但眼神依然銳利如刀，挺直的脊背彰顯著不肯屈服的傲氣。

“罪婦蘇氏，跪下！“李肅厲喝。

太后冷笑一聲，紋絲不動：“哀家乃先帝正宮，即便有罪，也輪不到你們這些臣子審判。“

“朕來審你。“宋景煜一步步走近，將沈妃遺書擲于太后腳下，“二十年前，你每日在沈妃飲食中下毒，可有此事？“

太后掃了眼遺書，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凄厲如夜梟：“沈清漪這個賤人！死了二十年還要陰魂不散！“她猛地抬頭，眼中恨意滔天，“不錯，是哀家下的毒。那又怎樣？她勾引先帝，穢亂宮闈，死有余辜！“

“胡說！“宋景煜怒喝，“沈妃溫良賢淑，先帝多次稱贊...“

“溫良賢淑？“太后譏諷地打斷，“那你可知道，她入宮前就已非完璧？可知道她腹中胎兒根本不是先帝血脈？！“

殿內(nèi)一片死寂。姜晚看到宋景煜臉色瞬間慘白，踉蹌后退半步，扶住龍案才穩(wěn)住身形。

“你...你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太后從袖中掏出一封泛黃的信箋，“先帝臨終前為何要立遺詔廢你？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這個！“

信箋飄落在地，姜晚隱約看到上面寫著“沈氏與侍衛(wèi)私通“等字樣，落款是一個“林“字，還蓋著太醫(yī)局的印。

“這是太醫(yī)院記錄。“太后冷笑，“沈清漪入宮時已有身孕，為了掩蓋丑事，先帝不得不認下你這個野種！“

宋景煜如遭雷擊，整個人搖搖欲墜。姜晚顧不得禮儀，快步上前扶住他：“陛下！此事尚無確證，不可輕信！“

太后目光轉(zhuǎn)向姜晚，突然詭秘一笑：“姜侯爺?shù)故侵倚摹２贿^你可知道，自己為何會懂那么多奇技淫巧？為何會對沈妃的解毒方如此熟悉？“

姜晚心頭一震：“太后此言何意？“

“因為你和沈清漪一樣，都是...“太后話未說完，突然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黑血。她驚愕地低頭，發(fā)現(xiàn)心口不知何時多了一枚細如牛毛的銀針！

“護駕！“李肅厲喝，“有人行刺！“

錦衣衛(wèi)立刻封鎖大殿，但為時已晚。太后踉蹌幾步，栽倒在地，面色迅速灰敗下去：“原來...是你...“她死死盯著殿梁某處，瞳孔漸漸渙散，“好一招...螳螂捕蟬...“

姜晚順著太后的目光望去，只見殿梁上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快得幾乎像是錯覺。

“傳太醫(yī)！“宋景煜跪地扶起太后，聲音發(fā)顫，“快！“

“沒...用了...“太后氣若游絲，卻帶著詭異的笑意，“景煜...你永遠...不會知道...真相...“她的頭無力垂下，最后一句話輕如嘆息，“沈清漪...她...沒死...“

殿內(nèi)亂作一團。姜晚呆立原地，太后臨死前的話在她腦中炸開——沈妃沒死？那當年下葬的是誰？宋景煜的真實身世又是什么？

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太后那句未完的話——“你和沈清漪一樣，都是...“都是什么？

“陛下...“姜晚輕聲喚道。

宋景煜緩緩抬頭，眼中是姜晚從未見過的茫然與痛苦。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個被身世之謎擊垮的年輕人。

“姜晚...“他聲音嘶啞，“朕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無人能答。

......

三日后，慈寧宮。

姜晚翻閱著從太后寢宮搜出的密信，試圖找出更多線索。太后雖死，但她留下的謎團如同蛛網(wǎng)，將所有人都纏繞其中。

“侯爺。“青杏匆匆進來，“李大人求見。“

李肅一臉凝重地走入，手中捧著一個紫檀匣子：“侯爺，這是在太后佛堂暗格中找到的，老朽覺得...您應(yīng)該看看。“

匣中是一疊發(fā)黃的信箋和幾件嬰兒衣物。姜晚展開最上面一封信，頓時如遭雷擊——信上字跡竟與她自己的筆跡有九分相似！

“這...這不可能...“她手指發(fā)抖，“這是二十年前的信！“

信的內(nèi)容更令人心驚：

“姐姐安好：妹已按計劃入宮，幸得圣寵。然腹中胎兒實非龍種，恐事發(fā)連累家族。乞姐念在同胞之情，救我性命...“

落款是“清漪“二字。

姜晚腦中轟然作響。沈妃與太后竟是親姐妹？！而沈妃入宮時已有身孕，那宋景煜...

“還有這個。“李肅取出一塊半月形玉佩，“與侯爺隨身佩戴的那塊似乎是一對。“

姜晚急忙掏出自己那塊從現(xiàn)代帶來的玉佩——兩塊玉嚴絲合縫地拼成了一個完整的圓，背面刻著“清漪“和“清霜“兩個名字。

“清霜...“姜晚喃喃自語，“太后閨名蘇清霜，沈妃叫沈清漪...她們是姐妹，而我這塊玉...“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難道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并非偶然？難道她與沈妃、與這個世界有著某種血緣聯(lián)系？

“李大人，沈家可還有人活著？“

李肅搖頭：“沈家滿門抄斬，只余沈妃一人...不對，據(jù)說沈家當年有一對雙胞胎女兒，小的入宮為妃，大的...“

“大的怎么了？“

“據(jù)說是與人私奔了，后來...“李肅突然瞪大眼睛，盯著姜晚的臉，“侯爺與沈妃的畫像...竟有七分相似！“

姜晚胸口如壓巨石，幾乎喘不過氣。她想起太后臨死前的話，想起自己對古代醫(yī)藥、工藝的莫名熟悉，甚至對沈妃解毒方的直覺理解...

“我要見雪霽。“她突然道，“現(xiàn)在就見。“

大理寺死牢比姜晚想象的還要陰森。雪霽被關(guān)在最里間的重犯牢房，手腳都戴著鐐銬，但神情依然倨傲。

“來看我笑話？“她冷笑，“太后死了，你們也別高興太早。“

姜晚拿出那對拼合的玉佩：“認識這個嗎？“

雪霽掃了一眼，突然僵住：“這...這怎么可能！太后說過，這對玉佩隨著那個賤人一起...“

“一起什么？“姜晚逼近，“沈清漪到底死了沒有？“

雪霽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當然死了！我親眼看見她的棺材下葬！“

“那你為什么害怕？“姜晚敏銳地捕捉到她的異常，“除非...你見過和這玉佩有關(guān)的人？“

雪霽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瘋狂：“姜晚啊姜晚，你以為自己是什么天降奇才？不過是又一個可憐蟲罷了！太后說得對，你們沈家女子都是禍水！“

沈家女子？姜晚心頭一震。雪霽這話分明是把她也當成了沈家人！

“雪霽，告訴我真相，我可以求陛下饒你不死。“

“饒我？“雪霽譏諷地笑了，“你以為我在乎生死？“她突然壓低聲音，“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沈清漪確實死了，但她女兒還活著。“

女兒？！姜晚心跳如鼓。沈妃除了宋景煜，還有一個女兒？

“那孩子在哪？“

雪霽詭秘一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姜晚腦中一片空白。雪霽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

“侯爺！“牢房外突然傳來青杏的尖叫，“快出來！有人劫獄！“

一陣混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姜晚剛沖出牢門，就看見幾個黑衣人正與獄卒廝殺。其中一個黑衣人看見她，立刻抬手射出一支弩箭！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身影撲來，將姜晚推開。弩箭深深扎入那人肩膀——是李肅！

“保護侯爺！“老尚書忍著劇痛喊道。

黑衣人見事不可為，迅速撤退。混亂中，姜晚聽見雪霽在牢房里瘋狂大笑：“晚了！已經(jīng)晚了！他們來了！“

回到侯府，姜晚仍心有余悸。誰要殺她？又是誰要救雪霽？這一切與沈妃、太后又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姑娘...“青杏幫她包扎手臂上的擦傷，“您臉色很差。“

姜晚搖頭：“我沒事。李大人傷勢如何？“

“太醫(yī)說箭上無毒，休養(yǎng)幾日便好。“青杏猶豫片刻，“姑娘，那個雪霽說的話...“

“別多想。“姜晚勉強笑笑，“去幫我泡杯安神茶來。“

待青杏離開，姜晚取出那對玉佩，在燈下細細端詳。玉質(zhì)溫潤，雕工精細，顯然是大家手筆。更奇怪的是，她越看越覺得眼熟，仿佛這玉佩曾陪伴她多年...

“侯爺。“管家在門外輕喚，“宮里來人了，說陛下急召。“

養(yǎng)心殿內(nèi)，宋景煜正在批閱奏折，眼下青黑一片，顯然多日未眠。見姜晚進來，他放下朱筆：“江南軍報，北藩起兵了。“

姜晚心頭一緊：“這么快？“

“十萬鐵騎南下，已連破三城。“宋景煜聲音沙啞，“朝中主戰(zhàn)主和爭執(zhí)不下，朕...需要你的意見。“

姜晚敏銳地注意到，宋景煜自稱“朕“而非“我“，語氣也恢復(fù)了帝王的威嚴。看來他已經(jīng)暫時將身世之謎壓下，專注于國事。

“陛下，北藩此次出兵，必是與太后約定的。“姜晚分析道，“如今太后已死，他們師出無名，士氣不會太高。若我軍能速戰(zhàn)速決...“

“朕也是這么想。“宋景煜取出一卷地圖，“但國庫空虛，兵力不足...“

“錢糧臣可以想辦法。“姜晚毫不猶豫，“女子商會這半年盈利頗豐，加上崔家抄沒的資產(chǎn)，足夠支撐三個月軍需。“

宋景煜眼中閃過一絲感動：“姜晚，朕...“

“陛下不必言謝。“姜晚微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還有一事。“宋景煜猶豫片刻，“朕命人查了太后的秘密賬冊，發(fā)現(xiàn)她這些年一直在資助一個叫'玄門'的組織。“

玄門？姜晚心頭一跳。這名字她從未聽過。

“玄門是做什么的？“

“據(jù)查是一個研究奇門遁甲的秘密教派。“宋景煜眉頭緊鎖，“更奇怪的是，賬冊顯示，太后每月都會撥一筆銀子給京郊的'慈幼局'，名義上是撫養(yǎng)孤兒，但實際上...“

“實際上？“

“那些孤兒都不見了。“宋景煜聲音低沉，“朕懷疑，太后在用活人做某種邪術(shù)實驗。“

姜晚后背發(fā)涼。太后臨死前說“你和沈清漪一樣“，難道是指...

“陛下，臣想去慈幼局查探。“

宋景煜搖頭：“太危險。朕已派暗衛(wèi)前去...“

“陛下。“姜晚堅持，“此事可能關(guān)乎臣的身世，臣必須親自去。“

對視良久，宋景煜終于妥協(xié)：“朕派一隊錦衣衛(wèi)隨行。若有異狀，立刻撤回。“

離開皇宮時已是深夜。姜晚坐在轎中，思緒萬千。太后、沈妃、玄門、慈幼局...這些看似不相關(guān)的事物，卻被一條看不見的線串聯(lián)起來。而她，似乎正是這條線上的關(guān)鍵一環(huán)。

“侯爺，到了。“轎夫輕聲提醒。

姜晚剛踏出轎門，就聽見侯府內(nèi)傳來一陣喧嘩。接著是青杏帶著哭腔的喊聲：“快去找侯爺！府里進刺客了！“

姜晚心頭一緊，拔腿就往里沖。剛進院門，就看見幾個黑衣人正與護衛(wèi)廝殺。其中一個黑衣人看見她，立刻拋下對手，飛撲而來！

電光火石間，一道白影從斜刺里沖出，擋在姜晚面前。黑衣人收勢不及，一劍刺入白影胸膛——是沈霜！

“沈姑娘！“姜晚接住軟倒的沈霜，觸手一片濕熱。

黑衣人見狀，冷笑一聲：“叛徒！“轉(zhuǎn)身就要逃走。

“攔住他！“姜晚厲喝。

護衛(wèi)們一擁而上，黑衣人見突圍無望，突然反手一劍抹了自己脖子！

姜晚顧不上追查刺客來歷，急忙查看沈霜傷勢。劍傷離心臟只有寸許，鮮血汩汩而出。

“堅持住！“姜晚撕下衣襟按住傷口，“太醫(yī)馬上就到！“

沈霜臉色慘白，卻緊緊抓住姜晚的手：“侯爺...小心...玄門...“她艱難地從懷中掏出一塊染血的絹帕，“這是...姑母留給我的...你...你看了就明白...“

姜晚展開絹帕，上面繡著一幅奇怪的圖案：一個女子站在光芒中，腳下是繁復(fù)的符文。最令人震驚的是，這圖案與她夢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場景一模一樣！

“沈姑娘，這到底是什么？“

沈霜的呼吸越來越弱：“姑母說...這是'歸墟之門'...玄門一直在研究...穿越時空的方法...“

姜晚如遭雷擊。穿越時空？難道太后和玄門在研究這個？那她來到這個世界...

“你...你不是偶然來的...“沈霜仿佛看透她的心思，“姑母二十年前...就預(yù)言過你的到來...“

這句話耗盡了沈霜最后的氣力。她的手緩緩垂下，眼睛永遠閉上了。

“沈姑娘？沈姑娘！“姜晚輕拍她的臉，卻再無反應(yīng)。

太醫(yī)趕到時，只能宣布沈霜傷重不治。姜晚呆坐在廊下，手中緊握那塊染血的絹帕，腦中回蕩著沈霜臨終的話。

不是偶然來的...沈妃預(yù)言過她的到來...

這一切太過荒謬，卻又莫名合理。她為何會穿越到這個世界？為何對古代醫(yī)藥、工藝如此熟悉？為何與沈妃長得相似？甚至她夢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場景...

“侯爺。“青杏紅著眼眶過來，“奴婢在沈姑娘的行囊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

那是一本薄薄的冊子，封面上寫著《歸墟錄》三字。姜晚翻開第一頁，只見上面寫道：

“時空如河，眾生如魚。有奇魚可逆流而上，謂之'歸墟者'。余觀天象，二十年后將有一女自異世而來，持半月玉佩，通百工之技...“

姜晚的手不住發(fā)抖。這分明是在預(yù)言她的到來！沈妃究竟是什么人？為何能預(yù)知未來？

“姑娘...“青杏擔憂地看著她，“您臉色很差。“

姜晚合上冊子：“我沒事。去準備一下，明日我要去慈幼局。“

“可是陛下說...“

“陛下那邊我自有交代。“姜晚望向北方，那里戰(zhàn)火已燃，“在解決北疆戰(zhàn)事之前，我必須先解開這些謎團。“

夜深了，姜晚卻毫無睡意。她反復(fù)翻看《歸墟錄》，里面記載的各種奇門遁甲、時空理論，有些竟與現(xiàn)代物理學驚人地相似。最令她不安的是書中一段話：

“歸墟者雖能穿越時空，卻需付出代價。每動用一次異世知識，便會加速與當前時空同化，終至忘卻本來面目，永困此間...“

姜晚突然想起，這半年她確實越來越難回憶起現(xiàn)代生活的細節(jié)。最初她還能清晰記得家人朋友的面容，現(xiàn)在卻已模糊不清。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代價“？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姜晚摩挲著胸前的玉佩，思緒萬千。太后已死，卻留下更多謎團；北藩來犯，戰(zhàn)事迫在眉睫；而她自己的身世之謎，似乎與這一切都息息相關(guān)...

“沈清漪...“她輕聲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卻莫名感到一絲親切，“你究竟是誰？與我又有何關(guān)聯(lián)？“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已是三更。姜晚吹滅蠟燭，卻無法熄滅心中的疑問。明日去慈幼局，或許能找到更多線索。而現(xiàn)在，她需要休息，為即將到來的風暴養(yǎng)精蓄銳。

然而，就在她朦朧欲睡時，窗欞上突然傳來輕微的“嗒“一聲。姜晚立刻清醒，手摸向枕下的匕首。

“誰？“

沒有回答，但窗縫中塞進一張紙條。姜晚警惕地取來，就著月光一看，上面只有八個字：

“欲知真相，明日獨來。“

字跡娟秀，似出自女子之手。姜晚推開窗戶，外面月色如水，樹影婆娑，哪還有人影？

她攥緊紙條，心跳如鼓。這又是誰的把戲？是陷阱還是真能提供線索？無論如何，明日之行，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