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家？“姜晚手中的賬本“啪“地掉在桌上。

小翠咬著嘴唇點頭：“城南'馥郁閣'今早也開始賣仿制的桂花皂，價格只有我們的一半...“

姜晚走到貨架前，拿起一塊剛送來的仿制品。外觀與她的產品幾乎一樣，只是“錦繡坊“的標記變成了“錦秀坊“，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她掰開香皂聞了聞，一股刺鼻的廉價香精味撲面而來。

“這哪是桂花皂？分明是豬油摻石灰！“姜晚氣得手發抖，“用了不爛臉才怪！“

這已經是本周第三家售賣仿制品的店鋪。自從知府壽宴后，錦繡坊的名聲大噪，訂單如雪片般飛來。可就在生意最好的時候，市場上突然涌現大量劣質仿品，以低價搶占市場。

“姜姑娘，不好了！“張嬸慌慌張張跑進來，“藥材行的王掌柜說，今后川芎、白芷漲價三成，還不保證供貨！“

姜晚心頭一緊。這兩味正是她養顏膏的主料。她立刻意識到，這絕非巧合。

“備馬車，我去會會王掌柜。“

城南藥材市場人頭攢動，王掌柜的鋪子前卻門可羅雀。見姜晚進來，這個一向和善的中年人眼神閃爍，不敢與她對視。

“王叔，咱們合作半年了，突然漲價總得有個說法吧？“姜晚單刀直入。

王掌柜擦了擦額頭的汗：“這個...近來貨源緊張，各家都在漲...“

“是嗎？“姜晚冷笑，“我剛從'濟世堂'過來，他們的川芎、白芷一分沒漲，還主動提出長期供貨。“

王掌柜臉色一變，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姜晚逼近一步：“是誰讓您這么做的？趙家？陳家？還是...“

“姜姑娘就別為難小老兒了！“王掌柜突然作揖，“我一家老小都指著這鋪子過活...有人放話，誰供貨給錦繡坊，就別想在青陽縣立足！“

姜晚心頭火起，卻也知道逼迫無用。她轉身離開，一連走了五家原料供應商，結果如出一轍——要么漲價，要么斷供。

回作坊的路上，姜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明顯是有組織的商業打壓，而且對方來勢洶洶，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馬車剛拐進巷子，姜晚就察覺不對勁——作坊門前圍著一群人，空氣中飄著焦糊味。

“走水了！快救火！“

姜晚跳下馬車，推開人群沖進去。西廂房冒著濃煙，幾個伙計正拼命潑水。那里是存放紡織機圖紙和核心配方的地方！

“都讓開！“她搶過一桶水澆在身上，就要往火場里沖。

一只強有力的手臂攔住她：“瘋了？“宋景煜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臉色陰沉如水，“為幾張紙不要命了？“

“那些圖紙比我的命重要！“姜晚掙扎著，“松手！“

宋景煜非但沒松，反而一把將她扛上肩頭，帶到安全處：“在這等著。“說完，他奪過一條濕毛毯披上，沖進了火場。

“宋公子！“姜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宋景煜才從濃煙中沖出，懷里緊緊抱著一個鐵匣子——正是姜晚存放核心配方和圖紙的保險箱。他的衣袖被燒焦了一片，臉上滿是煙灰。

“給你。“他將匣子塞到姜晚手中，聲音沙啞，“看看有沒有損壞。“

姜晚雙手發抖地打開匣子。圖紙和配方本都完好無損，多虧了這個鐵匣和宋景煜的及時搶救。她抬頭看著宋景煜被煙熏黑的臉，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

“謝...“

“先處理火場。“宋景煜打斷她，轉身指揮救火。

火勢很快被控制，損失不算嚴重——西廂房燒毀了半邊，但主要設備和原料都保住了。姜晚清點完畢，剛松了口氣，卻見宋景煜正和幾個陌生男子低聲交談。那些人衣著普通，但舉止干練，眼神銳利，明顯不是普通百姓。

“查清楚了？“宋景煜的聲音冷得像冰。

“是，少主。“為首男子恭敬道，“火油是從后墻潑進來的，守夜人被迷香放倒。巷口賣炊餅的老王說，看到一個穿青衫的書生...“

宋景煜抬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因為姜晚已經走了過來。

“姜姑娘，借一步說話。“他引她到無人處，開門見山，“縱火的是陳秀才雇的人，但背后主使是趙家。“

姜晚并不意外：“原料斷供、劣質仿品、縱火...他們這是要置錦繡坊于死地。“

“不僅如此。“宋景煜從袖中取出一封信，“趙家聯合了青陽、江陵兩地的六家商行，準備全面抵制錦繡坊產品。三日后他們會在'醉仙樓'密談。“

姜晚接過信細看，越看心越沉。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商業競爭，而是一場有預謀的圍剿。信中甚至提到要“借官府之力“查封她的作坊。

“宋公子如何得到這封信的？“她突然意識到什么，抬頭問道。

宋景煜神色不變：“商人自有商人的門路。“

姜晚沒有追問，但她心知肚明——普通商人可沒本事截獲這種密信。聯想到那些神秘護衛和宋景煜過人的身手，他背后的勢力恐怕遠超想象。

“現在怎么辦？“她下意識抓住宋景煜的衣袖，“原料斷供，產品被仿，還有官府...“

宋景煜低頭看著她發白的手指，突然伸手覆上去：“姜姑娘可愿與我聯手？“

他的手心溫暖干燥，帶著薄繭，給人一種奇異的安心感。姜晚抬頭，對上他深邃如墨的眼睛。

“你有辦法？“

“將計就計。“宋景煜唇角微揚，露出一個近乎冷酷的笑容，“他們不是要聚會嗎？我們送份'大禮'。“

回到臨時收拾出的書房，姜晚鋪開紙筆，與宋景煜詳細謀劃。燭光下，他的側臉棱角分明，時而皺眉思索，時而快速提出建議。姜晚發現，談起商業策略時，宋景煜眼中閃爍著近乎鋒利的光芒，與平日溫文爾雅的形象判若兩人。

“關鍵在知府。“宋景煜蘸了蘸墨水，在紙上畫了個圈，“只要他表態支持，縣衙不敢輕舉妄動。“

姜晚咬著筆桿：“知府大人雖賞識我，但趙家在官場也有人脈...“

“所以需要確鑿證據。“宋景煜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這是趙家去年走私私鹽的賬目副本。“

姜晚倒吸一口涼氣。私鹽可是殺頭的罪！她翻開賬本，里面詳細記錄了時間、數量、經手人，甚至還有幾位官員的分成。

“這...你從哪...“

“別問。“宋景煜按住她的手，“你只需知道，必要時，這是我們的殺手锏。“

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的，熱度透過皮膚傳來。姜晚突然意識到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數清他的睫毛，慌忙抽回手，假裝整理鬢發。

宋景煜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輕咳一聲轉移話題：“仿制品的問題，我倒有個想法。“

他提出一個大膽的計劃——將計就計，讓仿制品泛濫到一定程度，然后當眾揭露其危害。屆時，錦繡坊真品的價值將不降反升。

“但這需要時間，而且會有短期損失。“宋景煜提醒道。

姜晚思索片刻，眼睛一亮：“不如我們主動出擊！“她快速在紙上畫了個草圖，“設計一款新包裝，加入防偽標記。同時改良配方，讓仿制品無法企及。“

她越說越興奮，手指在桌面上比劃著。宋景煜凝視著她神采飛揚的臉，不自覺地伸手，將她一縷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后。這個親昵的動作讓兩人都愣住了。

“抱...抱歉。“宋景煜罕見地結巴了，“你頭發上沾了墨。“

姜晚耳根發燙，假裝專注于圖紙。宋景煜也迅速收回手，拿起她剛畫的防偽標記細看，卻不自覺地用手指摩挲著那支剛別過她頭發的簪子——正是他送她的那支珍珠簪。

“這個水印想法很好。“他聲音有些啞，“但需要特制紙張...“

兩人就這樣討論到深夜，制定了完整的反擊計劃。宋景煜負責收集趙家的犯罪證據和打通官府關節；姜晚則專注于產品升級和新品研發。

送宋景煜出門時，月已西斜。他站在臺階下，突然轉身：“姜姑娘，明日我會派更多人保護作坊和你。這段時間，務必小心。“

姜晚點頭，突然想起什么：“宋公子，那些護衛...他們叫你'少主'？“

月光下，宋景煜的側臉如雕塑般冷峻。沉默良久，他才開口：“家父在商界有些地位，底下人胡亂稱呼罷了。“

這個解釋顯然避重就輕，但姜晚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

“無論如何，謝謝你。“她真誠地說，“沒有你，錦繡坊撐不過這次危機。“

宋景煜搖頭：“不必言謝。你的才能值得最好的舞臺。“說完，他轉身離去，背影很快融入夜色。

回到屋內，姜晚發現那支珍珠簪還放在桌上——宋景煜臨走時忘了還給她。她拿起簪子，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他手指的溫度。想起他無意識把玩發簪的樣子，姜晚心頭涌上一股奇異的感覺，趕緊搖搖頭驅散這些雜念。

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危機迫在眉睫。

第二天天剛亮，姜晚就帶著小翠去了趟鄉下，拜訪一位隱居的老匠人。這位姓吳的老人曾在前朝工部任職，精通各種防偽技術。

“水印不難，但需特制簾模。“吳老聽完她的來意，捋著白胡子說，“最保險的是加入暗記，肉眼難辨，但一驗便知。“

老人帶她看了幾種傳統防偽技術——微雕、暗記、特殊紙張。姜晚大受啟發，結合現代知識，設計了一套綜合防偽方案：每塊香皂底部壓印肉眼難辨的微雕“錦“字；包裝紙加入特制水印；每批產品都有獨一無二的編號。

“妙啊！“吳老拍案叫絕，“這套法子，沒內鬼絕對仿不了！“

姜晚苦笑。問題恰恰在于，她身邊很可能有內鬼——原料突然斷供，仿制品包裝與她家的幾乎一樣，縱火者又對作坊布局了如指掌...

回城路上，姜晚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經過一家茶館時，她無意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的小叔姜大川，正與一個穿青衫的書生密談。那書生背對著她，但身形與陳秀才極為相似。

“小翠，你先回去。“姜晚塞給丫鬟幾個銅錢，“我去買點東西。“

她悄悄跟上兩人，躲在茶館窗下偷聽。

“...東西到手了嗎？“陳秀才的聲音。

“哪有那么容易！“姜大川抱怨，“那丫頭現在防備得緊，作坊里外都是宋家的人...“

“廢物！趙老爺可是給了十兩定金！“

“急什么？我有個法子...“姜大川壓低聲音，“她最信任那個劉寡婦，我可以...“

姜晚聽得渾身發冷。果然是她的小叔在搗鬼！她正想繼續聽下去，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嚇得她差點叫出聲。

“姜姑娘，好巧。“宋景煜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眼中帶著警告，“買茶葉？“

姜晚會意，提高聲音：“是啊，聽說這家的云霧茶不錯。“她挽住宋景煜的手臂，假裝偶遇，“宋公子也來喝茶？“

陳秀才聽到動靜，警覺地回頭。看到宋景煜，他臉色大變，匆匆結賬離開。姜大川也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好險。“姜晚長舒一口氣，“他們正要謀劃怎么收買劉嬸呢。“

宋景煜眉頭緊鎖：“情況比想象的嚴重。我剛得到消息，趙家已經買通了縣衙的師爺，準備以'偷稅'為名查封你的作坊。“

“什么？“姜晚瞪大眼睛，“我每一筆稅都...“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宋景煜冷笑，“不過別擔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三日后醉仙樓的聚會，就是他們的末日。“

他簡單說明了計劃：派人混入聚會搜集證據，同時請知府派心腹官員“偶遇“這場密會。只要坐實趙家聯合商家壟斷市場、賄賂官員的罪名，就能一舉扭轉局面。

“但這需要確鑿證據。“姜晚擔憂道，“光靠我們的人證不夠...“

宋景煜神秘一笑：“放心，我自有辦法讓趙有才當場認罪。“

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姜晚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絕非普通商人。他的情報網絡、行事手段、甚至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度，都顯示出非同一般的背景。

“宋公子。“她忍不住問，“你到底是什么人？“

宋景煜沉默片刻，輕聲道：“時機成熟時，你會知道的。現在，我們還有場硬仗要打。“

回到作坊，姜晚立刻召集所有工人開會。她沒有直接點明內鬼問題，而是宣布了新的管理制度：分區作業，每人只負責一個環節；進出作坊必須登記；超額完成任務有獎，泄密者送官嚴懲。

“東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劉寡婦小心翼翼地問。

姜晚環視眾人，目光在幾個新來的幫工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有人想搞垮錦繡坊。但我向大家保證，只要齊心協力渡過這次難關，每人加發三個月工錢！“

工人們頓時士氣大振。姜晚知道，金錢激勵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讓團隊有共同敵人。她故意不點名是誰在搗鬼，反而讓每個人都提高警惕，互相監督。

接下來的兩天，姜晚忙得腳不沾地。她親自監督新防偽包裝的制作，測試改良后的配方，還要應付突然上門的稅吏查賬。多虧宋景煜提前打點，查賬才沒出亂子。

第三天傍晚，姜晚正在核對最后一批新包裝，宋景煜匆匆趕來，臉色異常凝重。

“計劃有變。趙家提前知道了我們的行動，聚會改在了今晚子時，而且地點換到了趙家別院。“

姜晚心頭一緊：“那我們的安排...“

“照樣進行，但風險更大了。“宋景煜壓低聲音，“趙家別院有私兵把守，我們的人很難混進去。“

姜晚思索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我能進去！“

“太危險了！“宋景煜斷然拒絕。

“聽我說完。“姜晚解釋，“趙夫人一直想要我的養顏秘方。我可以假意投誠，以獻方為名進入內宅。你的人在外部接應即可。“

宋景煜眉頭緊鎖，顯然在權衡利弊。最終，他勉強點頭：“但必須按我的安排行事，一步都不能錯。“

他詳細交代了行動細節：姜晚只負責確認趙有才在場，其余的交給他的人；戌時三刻無論成敗必須撤離；遇到危險就摔碎隨身帶的香囊——里面裝有特制煙霧，可制造混亂。

“還有這個。“宋景煜遞給她一枚精致的玉佩，“貼身藏著，關鍵時刻能保命。“

玉佩溫潤如水，正面雕著繁復的云紋，背面是個小小的“宸“字。姜晚剛要詢問，宋景煜已經轉身安排其他事宜去了。

夜幕降臨，姜晚換上素日不穿的淡粉色衣裙，略施脂粉，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了幾歲。她將宋景煜給的玉佩貼身藏好，又檢查了要“獻“給趙夫人的假配方——表面看是養顏秘方，實則缺了關鍵幾味藥，用了不僅無效，還會輕微過敏。

“東家，馬車備好了。“小翠在門外輕聲說。

姜晚深吸一口氣，推開門。夜色如墨，一場決定錦繡坊命運的暗戰即將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