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紫色的漩渦卷起劇烈的罡風(fēng)，吹起程愈的長發(fā)，又在青色護盾一閃后，緩緩落下。

她看著出現(xiàn)在眼前的九尾妖狐，笑了笑。

“就你？”

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都別想從她手中拿走這兩顆金丹，更何況只是一個九尾的投影。

只是她輕飄飄的兩個字，卻讓九尾炸了毛。

它眼中浮現(xiàn)出戾氣，吼道：“這金丹是，是你們程家許諾過的！”

“那你問程家要好了，關(guān)我什么事。”

程愈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便不再理會。

她腳下的輕舟此刻穩(wěn)穩(wěn)向前，完全不受干擾。

九尾見她油鹽不進(jìn)，終于冷哼一聲。

“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煉出金丹既不突破，又不肯交出來，那就休要怪我心狠手辣！”

說罷，九尾念了一句咒語后，便徑直朝著程愈撞來！

若是它本體前來，在上有天劫，下有黃泉的情況下，程愈可能還得小心三分。

但此時只是一縷分身，又能如何？

程愈掐了個訣，然后曲指一彈，一道青光如劍般迎上了九尾的身影。

咻的一聲，劍影便從它的脖頸間穿了過去。

九尾的身影扭曲了幾下后，便如煙霧般散去了。

攻擊太順利，反而讓程愈愣了一下。

“就這？”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一顆黑色的血液，隨著九尾分身的消失，悄然無聲的掉入了黃泉水中。

相對于數(shù)十米寬的濤濤黃泉，這一滴血是那么微不足道。

但下一秒，就連天上的漩渦竟也停頓了片刻，然后便猛的快速旋轉(zhuǎn)起來！

而更恐怖的，原本安靜的水底，突然像是火山噴發(fā)了一般，劇烈的震顫了起來！

程愈詫異的低頭望去。

只見剛剛還清澈碧綠的水面，此時竟不知不覺變成了黑色，并且水的流向也發(fā)生了改變，竟然緩緩旋轉(zhuǎn)起來，以她腳下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這漩渦自出現(xiàn)后，便以極快的速度擴張起來，眨眼間，便仿佛和天上的漩渦對應(yīng)了起來。

處于兩道漩渦中心的程愈，此時如同懸浮在了半空中。

在她的頭頂，是風(fēng)雷交加的無盡云海。

在她的腳下，是無數(shù)亡靈哀嚎的黃泉深淵。

而與她作伴的，只有一葉輕舟，和懷中兩顆小小的金丹。

“竟然不惜以自身魂魂為引，也要引發(fā)黃泉中的怨氣么？”

程愈沒想到九尾竟然舍得付出這樣的代價。

相比人族來說，精怪更加修行不易。

雖然九尾不如龍那般五百年一劫，但它損失這樣一點魂魂，少說也要少了三百年的修為。

就為了阻止自己？

對它有什么好處？

電光火石間，程愈掐指一算。

因果卻指向了自己。

怔了一秒，程愈突然明白了過來。

九尾損失三百年修為不假，但一定是得到了程家的補償！

而自己，只不過是程家和妖族共同選擇的祭品罷了，用來抵消誓言對兩者的反噬。

“這……”

程愈一時無言。

若是犧牲自己就可以讓家族擺脫詛咒，倒也未嘗不可，她不是不識大局之人。

但她懷中，現(xiàn)在還有著她的兩個孩子化為的金丹！

這也是程家的血脈啊！

程愈沒想到族中竟然作出這樣的決定。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她了！

深呼吸一口，程愈閉上眼睛，封閉了自己的五觀。

一瞬間，風(fēng)聲，雷聲，亡魂的哀鳴聲，全部都不能再干擾到她。

她將意識緩緩擴散，連接在了還在運行的10座陣法上。

這些陣法原本的作用之一，就是用來壓制黃泉底下的無數(shù)陰魂。

不過隨著九尾的獻(xiàn)祭，陣法已經(jīng)不夠用了。

但程愈作為陣法大師，對此早有準(zhǔn)備。

隨著她的靈力注入，十座大陣中流淌的靈力，不再是死板的固定前進(jìn)，而是如人的心臟鼓動血液一般，開始按照特定的節(jié)奏，沿著陣法紋路前進(jìn)。

很快，這節(jié)奏竟然與天上和水下的漩渦保持了一致！

十座大山此時就如同一座橋梁，將原本對立的天水相連，變的渾然一體。

天，山，水，此時再也不分彼此。

若有人從外人的角度看來，此時不僅天上的云在轉(zhuǎn)，地上的水在轉(zhuǎn)，就連無盡的山脈也在旋轉(zhuǎn)！

第十道天譴幽冥渦旋，就這樣突然失去了攻擊目標(biāo)。

因為攻擊目標(biāo)已經(jīng)與自身融為一體！

不過這樣的行為似乎更加觸怒了天道。

修仙之人，本就是偷天一闕，與天同齊，消耗天機。

如今竟然還敢染指天劫！

于是黑紫色的云層漩渦旋轉(zhuǎn)的越發(fā)快速，似乎想將程愈的意識甩出去。

但它在加速的同時，卻再也無法與黃泉怨魂形成漩渦同頻。

最終隨著速度失衡，天水分割，兩道原本應(yīng)該將程愈絞碎的漩渦，竟然互相絞殺起來。

而當(dāng)它們終于再也無法維持彼此的連接，即將爆炸時，程愈的意識悄然退去，元神歸位。

等她睜開雙眼時，看到的就是崩潰的云層和暴亂的水面同時爆炸！

天地兩道不同的力量彼此相撞，誰都奈何不了誰，最終化為一道橫向的沖擊波，向著外圍散去。

無形的波動似乎無窮無盡，不停的摧毀著阻擋在前方的一切。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將原本矗立在黃泉兩側(cè)的高山全部削去了一截，再去起伏不定的山巒，只有一個個被削平的山頭！

但處于漩渦中心的程愈，卻沒有愛到一點傷害。

當(dāng)原本應(yīng)該將她卷入其中的漩渦平靜后，她腳下的輕舟緩緩落下，重新浮在了有些萎靡的黃泉水上。

此時原本黃泉底下的怨魂，也終于在這天地碰撞間安靜了下來，再也不敢向上望一眼。

程愈不由得意的笑了一聲。

她為了能順利抵達(dá)黃泉，不惜發(fā)動了幾十萬陰魂，更是耗費無數(shù)資源修建好的昆侖西極陣，怎么可能被區(qū)區(qū)一滴九尾妖王的精血給毀掉？

若想阻止她，那僅僅是妖族和幽冥漩渦，還不夠！

不過接下來還有罡風(fēng)絞殺和天道傾軋，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只要能挺過去，那就是海闊天空憑魚躍，自己也將一帆風(fēng)順，再無阻礙。

當(dāng)然，她也信心十足。

罡風(fēng)絞殺，應(yīng)對的方法也很簡單。

任爾東南西北風(fēng)，咬定青山不放松，我自巋然不動就行了。

黃泉兩側(cè)的萬里大山，就是她的底氣。

只是當(dāng)風(fēng)剛起的時候，忽然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從大山深處響了起來。

“真是羨慕你啊，小丫頭，竟然有真正的金丹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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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愈望去，只見一個黑色的身影，竟然乘著辟向她的罡風(fēng)，從天而降，停在了她的身前五米處。

一張枯瘦的馬臉。

右臉頰上，長著顆大黑痣，上面還有兩根粗硬的黑毛。

一雙狹長的眼睛幾乎看不見眼白，正直勾勾的看著她。

“郭京？”

程愈自然認(rèn)得他。

就是這個老東西，妄想將她的心上人煉成鼎爐。

“不錯，正是老夫。”

郭京摟了摟胡須，身上散發(fā)出黑氣，將自己的全身籠罩在了黑霧中。

隨著程愈的輕舟前行，他的身形也緩緩向后退去，始終與程愈保持著距離。

觀察了幾秒后，程愈忽然展顏一笑。

剎那間，似乎就連劇烈的罡風(fēng)都溫柔了一瞬。

她道：“果然如我所料，你并不是真正的元嬰，不過是用骯臟手段勉強突破的偽元嬰罷了。”

郭京似乎并不惱怒。

他平和道：“老夫沒什么天賦，直到一百多年前，才參破了元嬰突破的奧秘，但那時已是垂垂老矣之身，哪有什么人會喜歡老夫，更不會得到甘心被煉化的骨肉，所以只能尋些嬰兒強行煉化，自然比不上你。”

說話間，他身上的黑霧似乎劇烈的翻涌起來，從中伸出一條條細(xì)小的胳膊，朝著他身上抓去。

不過郭京冷哼了一聲，那些胳膊便縮了回去，但并沒有徹底放棄攻擊，而是不時還努力往外伸一下。

他自嘲道：“你看，這么年過去了，這些小東西還是不肯安心。”

程愈看向那些掙扎的幼小胳膊，眼中閃過一絲憤怒，想起了牛心峰山洞中那無數(shù)的嬰兒骸骨。

她冷笑一聲：“你說尋一些嬰兒，也未免太輕描淡定了吧，數(shù)量至少有兩萬吧！”

“十二萬。”

郭京糾正她：“你該不會以為，我就只有祁連山一處隱居之地吧？”

“十二萬……”

冷靜如程愈，也被這個數(shù)字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看到她憤怒的模樣，郭京呵呵笑了一聲：“亂世人命不值錢，其實老夫也沒用什么粗暴的手段，一碗用幻術(shù)造出來的米，就能換一個剛分娩的嬰兒。”

頓了一下，他又道：“而且小丫頭，你有什么資格來責(zé)怪我？你這昆侖西極陣若是被天譴摧毀，死傷的陰魂又何止二十萬？”

“四十萬。”

程愈理了理被風(fēng)吹散的發(fā)絲，淡淡道。

“四十萬……”

這一次，反而是郭京感嘆了一聲：“老夫當(dāng)年搶奪趙宋皇室的龍氣時，也沒有這么大的手筆。”

程愈垂下眸子，看著腳下輕舟，半晌后才道：“這些陰魂都是些無望投胎之人，與其無聲無息的消失在荒野中，不如為我所用。”

罡風(fēng)似乎靜止了剎那。

然后郭京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還得是你們讀書人會說，哈哈哈，好一句為我所用！老夫替趙佶和趙桓這對狗父子背了千年罵名，還心亂過一段時日，都不敢說一句為我所用來開解自己，沒想到倒是你這小丫頭看的這般通透！”

郭京笑了好一會兒，才止住笑聲，然后伸出了右手。

“其實老夫一直是個講理之人，此時也不追究你毀了我祁連道場，斬我蛟龍之事了。給我一粒金丹，我保你度過天譴十二關(guān)，此后你自去黃泉投胎，我自成仙可好？”

“可笑，我自有辦法度過天譴，何需用你相助。”

程愈頭都沒抬的拒絕他后，突然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

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郭京丟了出去，冷聲道：“不僅如此，我還要殺你！”

不過郭京早就防備著她偷襲自己這個老年人，立即便閃身躲開。

不過此時正好罡風(fēng)猛烈了一瞬，讓他的身形一僵，所以還是沒有完全躲開，被匕首插中了肩膀。

他倒是沒出聲，但身周的黑霧中卻是發(fā)出了幾聲慘叫，然后黑霧便黯淡了幾分，露出了只有眼白的雙眼。

“放肆！”

郭京突然墜了墜，差點掉進(jìn)黃泉中。

但好在他雙手掐了幾個法訣，重新穩(wěn)住了身體。

他喝了一聲后，本想動手，但卻突然停手，看向了遠(yuǎn)處，呵呵一笑，再次恢復(fù)了那神叨叨的高人形象。

“小丫頭，你知道這罡風(fēng)一劫，最厲害的是什么嗎？”

“罡風(fēng)蝕骨。”

程愈不屑隱瞞。

“沒錯！”

郭京點頭稱是，卻又淡淡道：“不過那只是許真君在書中的隨筆罷了，當(dāng)年他天賦異稟，并不在意其中奧秘，所以并未詳細(xì)記錄。不過老夫在黃泉中強行晉升元嬰時，卻是偶然遇到罡風(fēng)肆虐，知曉了書中未記之事！”

只是他說完，程愈卻不回他，只是不屑的看著他。

郭京也不在意她無視自己，繼續(xù)道：“那就是能銷元神，專破修士根基！”

“那又如何？”

程愈還以為他有什么高論，結(jié)果就說了個這。

郭京呵呵一笑：“無論當(dāng)年的許真君，還是如今的你我，對這罡風(fēng)自然不懼，畢竟我等皆是筑基境，身堅力壯。”

頓了頓，他意味深長道：“但若是有人連筑基境都沒有，卻來到了這天譴下，你說會發(fā)生什么呢？”

“什么意思？”

程愈緩緩抬頭望向了他。

郭京呵呵一笑：“修仙一途，講究個機緣，蒼天在上，哪有那么多一帆風(fēng)順？你這小丫頭，自以為逃避就能躲的了情劫，但情之一字，向來是兩個人才能承受的！”

說完，他從懷中拿出一封信。

程愈的眼神突然冷了下來。

郭京看到她的表情后十分滿意，將信輕輕一拋。

雖然江面罡風(fēng)肆虐，但信還是穩(wěn)穩(wěn)的飛入了程愈手中。

上面“吳階親啟”四個字，赫然在目。

竟然是她寫給吳階的信！

“湯老頭應(yīng)該和你說過，有個老道士曾救了他父親。”

郭京得意的指了指自己：“其實那就是老夫，所以我讓他將你的信抄了一份，然后提前給了吳家那小子，也算是了了這段因果。”

程愈修長的手指驟然收緊，用力捏緊了信封。

她抬起頭，美眸死死盯著郭京。

郭京不以為意，笑著道：“你說，他會不會來呢？”

程愈沒有回答。

她慢慢的將信收到懷中，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他來或不來，都不重要。”

程愈淡淡道：“但你必須死！”

說罷，她突然輕輕在舟上一踩，身形如離弦之箭一樣飛向了郭京！

“好死！”

見她竟然主動脫離護盾，郭京頓時大喜！

他雙手成爪迎了上去，與程愈戰(zhàn)在一處！

這一刻，郭京再也不隱藏實力，身周黑氣頓時大盛，里面?zhèn)鞒龅墓砜拗暎挂l(fā)了黃泉水底無數(shù)怨魂的共鳴！

而程愈也竭盡了全力。

此時罡風(fēng)劫正是最烈之時，刮在她身上，如刀割般疼痛！

但很快她懷中的兩粒金丹，就散發(fā)出了溫柔的光芒，將她保護了起來。

只是程愈并沒有多少喜色。

保護她越久，對金丹自身的損傷就越大。

那可是她的孩子！

不過她也是果斷之人。

將金丹護身的力量撤去，注入攻擊的法術(shù)后，她的力量一瞬間便突破了元嬰，壓制住了郭京！

原本充斥耳邊的嬰兒嚎哭之聲，此時竟被兩聲嬰兒的笑聲取代！

郭京沒想到程愈竟然這么不要命！

明明她的身上，瞬間便被罡風(fēng)吹出無數(shù)傷口，血如不要命般涌了出來，隨時都有可能暴斃！

但程愈還是一拳打在了他的頭上！

砰的一聲！

郭京護住頭部的雙手和頭顱，直接被打爆！

就如曾經(jīng)吳階那一刀一樣！

郭京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兩人的力量懸殊如此之大。

他怪叫了一聲后，無頭的身體慘叫著劃過一道弧線，飛撲著摔倒在了岸邊。

而程愈在這一擊后，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像一片落葉般飛回到了小舟上。

但她還是強撐著身體站起來。

這小舟，只能站著才能驅(qū)動。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