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湖淵鎮魂
書名: 廬山龍脈作者名: 干脆面神君本章字數: 2173字更新時間: 2025-05-31 18:09:00
鄱陽湖的水在寅時三刻變得粘稠如墨。林九江立于渡口,望著面前那潭死水般的湖面,灰霧從水底蒸騰而上,將天空染成腐壞的膿色。滄溟劍懸在腰間,劍鞘上的青銅鎖鏈仍在簌簌顫動,似有某種魂靈在封印中不安躁動。
他深吸一口氣,將鯀鱗鈴系于左手腕,鈴鐺上的血色鱗片泛著幽幽冷光,觸之如握寒冰。蘇青璃昨夜以青鸞血繪制的鎖魂符貼于胸前,符紙上的朱砂紋路隨心跳微微發燙,仿佛活脈一般。
“切記,鎖芯在湖心漩渦下七丈。”蘇青璃的聲音在耳畔如風鈴輕顫,林九江甩開雜念,縱身躍入湖水。
入水的瞬間,黑暗如巨獸吞沒了他。湖水并非冰冷,而是帶著一種腐肉的黏膩,無數細絲般的黑影從四面八方纏來,像是無數嬰孩的手指在抓撓。滄溟劍自發嗡鳴,劍身符文驟然亮起,青芒如龍涎潑灑,黑影遇光即潰,化作黑煙消散。
林九江借劍芒開路,向下潛游。越深,水壓越如萬斤巨石壓頂,耳畔傳來若有若無的嗚咽,似千萬魂魄在湖底哭泣。忽然,前方出現一道巨型漩渦,漩渦中心如被利刃剖開的深淵,黑霧從中噴涌,隱約可見鎖鏈纏繞的輪廓。
他逆著漩渦水流強行下潛,滄溟劍的劍鳴愈發高亢,劍脊暗紋竟滲出淡淡血霧——那是上古斬蛟時殘留的兇魂。血霧與黑霧相撞,激起一陣刺耳的嘶嚎,漩渦驟然加劇,水流如刀鋒刮過林九江的皮膚,血痕瞬間浮現。
“第三鎖就在那里!”他咬牙穿過漩渦,終于看清鎖芯所在:一枚青銅巨鎖懸于深淵裂隙之上,鎖芯處裂痕如蛛網蔓延,三根鎖鏈斷裂處纏繞著人面魚身的虛影——這正是蘇青璃所言的“鯀淵怨靈”。
怨靈的身形約有丈余,魚身覆蓋著腐爛的鱗片,每一片都泛著幽藍磷光,邊緣如鋸齒般鋒利。人臉五官扭曲如融化的蠟像,眼眶深陷,雙目卻燃著赤紅火焰,瞳孔中映出無數痛苦掙扎的魂影。它們口中不斷噴吐黑煙,煙霧凝成蛇形,在空氣中嘶嘶作響,似有萬千毒牙伺機噬咬。
怨靈察覺生人闖入,頓時狂躁起來。其中一只猛地甩動魚尾,鱗片如暴雨般激射,每一片都帶著腐臭味,觸及湖水便腐蝕出氣泡。另一只則張開布滿獠牙的魚嘴,黑煙化作一道利箭,直刺林九江咽喉。他側身閃避,利箭擦過肩頭,衣裳瞬間焦黑,皮膚泛起灼燒般的痛楚。
滄溟劍自動出鞘,劍芒暴漲,與怨靈纏斗。劍刃斬過魚身,腐鱗飛濺,卻未能傷及要害。怨靈被斬中的部位迅速化作黑煙,又自裂隙中重新聚形,雙目赤焰愈發熾烈,仿佛林九江的每一次攻擊都在激起它們更深的怨恨。
林九江漸感氣力不支,腕間鯀鱗鈴的血色愈發黯淡——顯然鎮壓之力難以持久。怨靈趁機圍攻,三只怨靈分別從上下左右襲來:一只以魚尾橫掃,鱗刃如刀;一只噴吐黑煙凝成的蛛網,欲將他束縛;第三只則用利爪撕開湖水,爪尖直取心臟。
他揮劍疾斬,劍芒如電,將鱗刃與利爪暫時擊退,但黑煙蛛網卻纏住了滄溟劍的劍身。劍鳴哀嘯,符文黯淡,怨靈趁機撲上,腐鱗刮過手臂,血肉翻卷,疼痛如萬蟻啃噬。
危急之際,他忽想起湖底初見蘇青璃時,她衣袂翻飛如青鸞臨世,眸中透著決絕;想起她鬢角霜白如雪,卻仍從容布局;想起她輕撫茶盞,水面映出千年詛咒的紋路……若她以血祭鎖,壽元折損百年,那孤寂的等待與犧牲,豈非正是至剛之念?
“若我未能及時修復封印……”他曾問。而她望向灰霧中的湖面,眼底泛起如死水般的平靜,仿佛早已預見自己的湮滅。
“青璃!”林九江嘶吼出聲,胸中迸發出一團灼火。這火并非劍氣,而是護她安危、破此死局的熾烈之心。鎖魂符驟然紅光暴漲,朱砂紋路熔入鎖芯,斷裂的鎖鏈竟開始重新生長,青銅鎖紋泛起青鸞圖騰,如活脈般游走。
怨靈發出撕天裂地的慘叫,掙扎著欲撲滅紅光。為首的怨靈竟將魚身擰成螺旋,整個人面從魚軀剝離,化作一張泣血巨口,向鎖芯吞噬而去。其余兩只則合身撞向林九江,鱗刃與利爪交織成死亡羅網。
滄溟劍卻在此刻發出龍嘯般的嗡鳴,劍身血霧與鎖紋青光交融,化作一道九重鎖鏈,轟然砸入裂隙深處。巨口怨靈被鎖鏈貫穿,腐肉與黑煙爆散,卻仍有殘魂試圖攀附鎖芯。林九江咬破舌尖,以血噴向鎖魂符,符紙紅光再熾,將殘魂焚為虛無。
湖面之上,灰霧驟然潰散。蘇青璃立于渡口,鬢角霜白已蔓延至半邊容顏,卻仍維持著血祭陣法的姿態。她抬頭望向湖心,青鸞圖騰從瞳孔裂紋中迸發,與湖底青光遙相呼應。
湖淵深處,鎖芯修復的剎那,林九江被巨力震飛。他仰面浮出水面,望著頭頂重新透出的天光,胸腔中那團熾火仍未熄滅——原來至陽至剛之氣,竟是心懷執念,甘愿以身殉道的勇氣。
滄溟劍歸鞘,鎖鏈重歸沉寂。湖浪漸平,漩渦消散,唯有湖底傳來一聲悠遠的嘆息,似囚徒千年嗚咽終得解脫。
他上岸時,蘇青璃正將最后一滴血滴入青銅陣盤。陣盤紋路如蛛網閉合,她轉身望來,霜白鬢角在陽光下泛著凄美光澤,唇角卻勾起一抹釋然笑意:“鎖已成。”
林九江無言,只覺喉間哽著一團灼熱的鐵。他望向湖面,水色已恢復清透,卻依稀可見湖心深處,九道青鸞鎖鏈如脈絡蜿蜒,鎮守著那尊古老而危險的淵。
“代價……你付出了多少?”他終是問出。
蘇青璃拂去袖上血漬,廣袖掃過之處,霜白竟開始悄然褪去,如雪融于春。“不過百年壽元罷了。”她輕笑,指尖撫過林九江胸口的鎖魂符殘痕,“倒是你,竟能以凡人之軀,燃出青鸞血祭之力。”
林九江怔然。滄溟劍在鞘中再度震顫,似在回應某種契約的完成。他忽覺手中劍重逾千鈞——這鎮淵之器,或許從此不再只是冰冷的青銅,而是與他血脈相連的魂。
天際霞光初染,鄱陽湖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唯有風掠過湖面時,似有千萬魂魄在低語致謝。而青璃閣深處,那未說之秘,仍如未啟的匣,藏著一場更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