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七點，蘇棠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

這包可沉得很呢，里面裝著她昨兒晚上翻出來的機械設(shè)計筆記。

這筆記可有年頭了，是她十二歲在瑞士機械學(xué)院旁聽的時候記的，那紙頁的邊緣還沾著阿爾卑斯山的雪印子呢。

活動室在二教的頂樓。

蘇棠推開門的時候，顧硯正踮著腳去夠窗框上的灰塵。

他運動服的袖子卷到了小臂那兒，露出來的肌肉線條緊繃繃的，就像拉滿了的弓弦一樣。

聽到有動靜，他回頭看了一眼，額角上還沾著一塊灰，這么一看，倒比平常多了些生活氣息。

“來得挺早啊。”他抓過一塊抹布擦了擦手，然后用指節(jié)敲了敲桌子上的那堆零件，說道：“這可是機械社的老東西了，齒輪卡殼了。社長說誰要是能修好，我就一下子想到你了。”

“是顧學(xué)長推薦的呀？”一個穿著格子襯衫的男生從工具柜后面探出頭來，他的鏡片一閃一閃的。

“我是社長陳默，上次軍訓(xùn)的時候，那個模型你拆得可比我?guī)煾高€麻利呢。”

蘇棠在零件堆前面蹲了下來，她的指尖從生銹的齒輪軸上輕輕劃過。

那金屬的涼意一下子就順著指腹傳了上來，這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十二歲在德國工坊的那個冬天。

那時候她偷偷拆了祖父的懷表，結(jié)果被管家拎到機械大師那兒去了。

大師摸著她拆下來的零件，說道：“這丫頭的手啊，天生就是擺弄齒輪的。”

“這軸芯變形了。”她抬起頭來，問道：“有微型打磨機不？”

陳默一下子愣住了，過了兩秒才回過神，從柜子里翻出那機器。

蘇棠伸手去接的時候，顧硯突然就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還說：“小心燙著。”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那薄薄的衣衫傳了過來。

蘇棠扭頭看向他，眼睛的尾梢微微彎起，說：“我拆過比這還燙的東西呢。”

顧硯的喉結(jié)動了動，然后往后退了半步。

就在打磨機嗡嗡響起來的時候，林疏桐推開門進來了。

她穿著月白色的連衣裙，發(fā)梢上別著個珍珠夾子，看起來就像一朵被清晨露水浸過的白玫瑰似的。

看到蘇棠的時候，她的睫毛顫了顫，然后又彎彎地笑起來，說道：“硯哥，原來你在這兒呀。”

顧硯手里拿著的扳手“當(dāng)啷”一聲就掉到地上了。

“不是說今天早上要去看《機械迷城》嗎？”林疏桐走過來，用指尖輕輕碰了碰顧硯的手背，“我買了焦糖爆米花呢，你最愛吃的。”

蘇棠就停下手里的動作了。

打磨機的余溫在指尖上跳動著，就像一根細針在戳著神經(jīng)一樣——她還記得顧硯上周在奶茶店的時候說過，他最討厭那種甜膩膩的焦糖味了。

“我……”顧硯額頭角落的灰還沒擦干凈呢，這時候看起來就像是被人當(dāng)著眾人的面扯住了衣領(lǐng)一樣，“我給忘了。”

“小棠應(yīng)該不會介意的。”林疏桐把臉轉(zhuǎn)向蘇棠，笑得那叫一個甜啊，說道：“是吧？你和顧硯是社團活動嘛，我就來叫他去看個電影，這又不會耽擱啥事兒。”

蘇棠把打磨機擱回桌子上。

她垂下眼睛的時候，那睫毛在眼睛下面投出一片陰影，就像一道小簾子似的，把她眼底的那股冷意給遮住了。

她輕聲說：“顧學(xué)長你先去吧。這零件呢，我明天帶上工具來修就成。”

“那多麻煩呀。”林疏桐伸手挽住顧硯的胳膊，說道，“硯哥呀，我們看電影很快的，下午再陪小棠來修就好了呀。”

顧硯的胳膊被林疏桐挽著，卻繃得直直的。

他先看了一眼蘇棠，又瞧了瞧林疏桐，喉嚨那里動了動，說：“行吧。”

蘇棠彎下腰去收拾那些零件。

在金屬碰撞發(fā)出的聲響里，就聽到林疏桐輕輕笑了一聲，說：“小棠可真聽話，哪像我呀，老是愛黏著硯哥。”

等到活動室的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的時候，蘇棠的指甲已經(jīng)在手掌心里掐出了月牙印子。

她掏出手機，給陳叔發(fā)了條消息：“查一查林疏桐最近三個月的行程。”

等到奶茶店打烊的時候，陳叔把一杯熱可可推到了蘇棠的面前。

在玻璃柜臺后面，陳叔擦杯子的動作停了那么一下，說：“小姐啊，那個姑娘上周陪著顧硯去醫(yī)院看他媽媽了。”

蘇棠喝可可的動作一下子就停住了，問道：“顧媽媽住院了？”

陳叔回答說：“嗯，老胃病又復(fù)發(fā)了。”陳叔拿著抹布在柜臺上擦來擦去，嘴里念叨著：“林小姐送來野生蜂蜜了，說是托人從長白山帶回來的呢。顧硯在醫(yī)院守了整整三天三夜啊，出來的時候那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

蘇棠聽了，捏著杯子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

她腦海里一下子就浮現(xiàn)出軍訓(xùn)那天晚上的情景，顧硯蹲在路燈下面給媽媽打電話，那聲音溫柔得就像一團軟軟的棉花：“媽，我拿獎學(xué)金了，給你買了新的護腰呢。”

這時候，陳叔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小姐，你可得小心點兒。那蜂蜜啊，我讓人去檢驗過了。”說著，他從柜臺下面摸出一張紙來，“這里面摻了少量的大黃呢，要是長期喝的話，對胃可不好。”

蘇棠手里的可可杯“啪”的一聲撞到了桌子上。

從這兒回宿舍得經(jīng)過一個小花園。

蘇棠正盯著路燈下螞蟻搬家呢，顧硯就從樹后面走出來了。

他手里拎著一個袋子，里面裝的是活動室還沒收拾完的零件。

顧硯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頸，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下午的電影……沒看成。”

蘇棠疑惑地“嗯”了一聲。

顧硯接著說：“林疏桐說影院的空調(diào)壞了。她買的爆米花，我都給流浪貓了。”說完，他把零件袋遞給蘇棠，指尖不經(jīng)意間擦過她的手背。

蘇棠接過袋子，聞到零件袋里還殘留著顧硯身上那種青草香，那是他在操場晨跑之后才會有的味道。

蘇棠問道：“那你……”

顧硯回答說：“我陪她去醫(yī)院看我媽了。”顧硯冷不丁地開了口：“我媽說她帶的蜂蜜甜得發(fā)苦，就沒喝。”

蘇棠聞聲抬起頭看向他。

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他的眉骨上，讓他那雙平日里總是透著幾分清冷的眼睛，此刻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顧硯咽了下口水，喉結(jié)微微滾動，輕聲喚道：“蘇棠。”他頓了頓又說，“下一次……我不會再忘了。”

蘇棠沒有吭聲。

她輕輕踮起腳，把零件袋的帶子往上拽了拽，零件袋里藏著的阿爾卑斯糖就露了出來。

這糖是剛才陳叔塞給她的呢，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奶白色的光。

等回到宿舍的時候，室友李薇正舉著手機，興奮得蹦蹦跳跳的：“小棠，你快來看呀！林疏桐發(fā)朋友圈了，是她和顧硯在電影院門口的照片呢！”

照片里，林疏桐踮著腳給顧硯圍圍巾，顧硯把臉側(cè)到了一邊，那表情就像是吃了一顆很酸的青梅似的。

蘇棠歪著頭看那張照片。

手機屏幕的光亮照得她的眼尾亮晶晶的，她的指尖緩緩地在照片里顧硯緊繃著的下頜線上劃過。

這表情，不就是昨天晚上她在活動室教他認齒輪的時候，他思考問題時的模樣嘛。

“小薇啊。”蘇棠突然說道，“明天你陪我去電影院附近的奶茶店做兼職唄？”

李薇一下子就愣住了：“明天不是周日休息嗎？”

“突然就想喝楊枝甘露了。”蘇棠笑著把手機塞進了褲兜，“就是要加西柚的那種。”

晚風(fēng)吹來，撩起了她的發(fā)梢。

老遠的路燈那塊兒，有只流浪貓呢，嘴里叼著半塊焦糖爆米花就跑過去了，在地上拉出一道黏了吧唧的印子。

請?zhí)峁┮幌略膬?nèi)容，這樣我才能進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