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玻璃門重重合上時，李建國后槽牙咬得咯咯響。

保安架著他胳膊的力度讓他手腕生疼，可更疼的是剛才蘇棠當眾甩出的審計報告——那上面每一條財務漏洞都像刀子，把他在蘇氏集團二十年經營的體面割得稀碎。

“蘇小姐說了，您的私人物品會由行政部整理后寄到家里。“保安松開手，退后半步。

李建國踉蹌著扶住墻，抬頭正撞見墻上掛著的蘇氏集團創始人畫像。

畫里老人的目光像根針，扎得他眼眶發紅。

回到辦公室的動靜比他想象中快。

助理小吳縮在門口沒敢進來，他抄起桌上的青花瓷筆洗就砸向落地窗。“砰“的一聲，碎瓷片濺到真皮沙發上，他喘著粗氣扯松領帶，摸出手機按了串號碼。

“計劃提前。“他壓低聲音，指節捏得泛白，“今晚十二點，碼頭倉庫。“電話那頭傳來電流雜音，他盯著窗外逐漸暗下來的天色，喉結滾動兩下，“讓老周把東西準備好，蘇棠...她得為今天的事付出代價。“

蘇棠的辦公室里，王秘書把剛打印好的勢力分布圖推到她面前。

紅色標記像蛛網，從李建國的名字輻射到采購部、市場部、甚至董事會的兩個席位。

“陳副總上周剛批了三筆異常采購，張總監的侄子在李總老家開了家空殼公司。“王秘書推了推金絲眼鏡，“他們表面上配合調查，私下還在轉移數據。“

蘇棠的指尖停在市場部總監的名字上。

她記得上個月例會上，那人還舉著奶茶跟她聊新品推廣，現在看來連杯底的甜都是假的。“明天上午十點，把近三年市場部的合同全調出來。“她抽出鋼筆在“空殼公司“四個字上畫了個圈，“重點查物流單和資金流水。“

“小姐。“陳叔端著茶盞推門進來，青瓷蓋碗里浮著幾片杭白菊，“李建國下午讓人搬東西時，我瞅見他秘書往紙箱里塞了個黑皮筆記本。“他放下茶盞，指節叩了叩桌面，“封皮有燙金的'1998'，可能是他早年的賬。“

蘇棠的眼睛亮了一瞬。

1998年正是蘇氏集團拓展海外市場的年份，李建國那時剛從基層主管升部門經理。

她捏著鋼筆轉了兩圈，“陳叔，您說他會不會把當年的黑賬...藏在更隱蔽的地方？“

“難說。“陳叔摸出手機劃拉兩下，屏幕亮起張照片——李建國的秘書正把紙箱塞進輛黑色轎車，“但他越急著銷毀，東西就越重要。“

手機在桌上震動時，蘇棠正盯著電腦里的資金流向圖。

顧硯的名字跳出來，備注是“硯哥的訓練時間“。

她接起電話，訓練場的風聲混著粗重的喘息傳過來。

“小棠？“顧硯的聲音帶著汗濕的沙啞，“周教練剛罵我跑慢了，說我心里裝了塊秤砣。“

蘇棠沒忍住笑出聲。

她能想象他現在的樣子——運動發帶滑到額角，T恤后背洇著深色汗漬，發梢還滴著汗。“那秤砣...是不是叫蘇棠？“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接著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操，杠鈴砸腳了。“顧硯倒吸口涼氣，聲音卻放軟了，“我剛聽張薇說你今天在公司跟人嗆上了。“他頓了頓，“需要我去接你嗎？

我現在打車...哎教練你拽我干什么？“

“不用。“蘇棠低頭看著桌上的勢力分布圖，指尖輕輕撫過自己名字的位置，“但硯哥...“她尾音微顫，像片落在心尖上的羽毛，“等我忙完這陣，陪我去吃校門口的章魚小丸子好不好？

要加雙份海苔的那種。“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

蘇棠正要問，就聽見顧硯壓著嗓子說：“周教練非說我笑起來像中了彩票。“他清了清嗓子，“小棠你記著，章魚小丸子加雙份海苔，加三串魚蛋，加...“

“王秘書說有新發現。“蘇棠打斷他，目光掃過電腦彈出的新郵件——是市場部近三年的合同掃描件。

她點開附件，第一張合同的甲方名稱就讓她瞳孔微縮，“硯哥，我得掛了。“

“等下！“顧硯急得提高聲音，“不管出什么事，我都在。“

蘇棠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她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把手機貼在臉頰上，輕聲說：“我知道。“

王秘書的高跟鞋聲在門口響起時，蘇棠剛把第三份異常合同標記出來。“蘇總，技術部恢復了李建國秘書的云端備份。“她遞過平板，屏幕上是個加密文件夾，“里面有段錄音，時間顯示是三個月前。“

蘇棠點開播放鍵。

電流雜音里，李建國的聲音混著酒杯碰撞聲：“...老周那邊沒問題？

等蘇氏的新項目批下來，我們把設備款轉三分之一到海外賬戶...“

“查老周是誰。“蘇棠的指甲掐進掌心，“還有，讓技術部追蹤這個文件夾的訪問記錄。“她抬頭看向王秘書，“另外，聯系碼頭倉庫的負責人，今晚...“

“叮——“

平板彈出新提示。

蘇棠低頭，是陳叔發來的定位：碼頭倉庫，23:58。

她合上平板，目光掃過桌上攤開的勢力分布圖，最后落在李建國的名字上。

窗外的風掀起一頁文件，紙角掃過她手腕上的翡翠鐲子——那是奶奶臨終前塞給她的，說“這是蘇家的底氣“。

“王秘書。“蘇棠站起身，把碎發別到耳后，“去地下車庫拿我的車鑰匙。“她指了指桌上的平板，“帶上這個，還有錄音筆。“

王秘書點頭，轉身時瞥見蘇棠從抽屜里摸出個黑色U盤。

那是她今早讓陳叔從老宅保險柜里取的，里面存著蘇老爺子當年親手整理的——1998年海外貿易的原始憑證。

夜色漸濃時，蘇棠的車駛出蘇氏大廈地下車庫。

后視鏡里，李建國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她摸出手機給顧硯發消息：“今天可能要晚點，章魚小丸子明天補。“

很快收到回復：“我等你。“后面跟著個歪歪扭扭的簡筆畫，是扎著丸子頭的小女孩和叼著章魚小丸子的大狗。

蘇棠笑著把手機收進包里。

她踩下油門，車燈劃破夜色，朝著碼頭方向駛去。

副駕駛上的平板屏幕還亮著，那個加密文件夾的圖標在黑暗中閃著幽藍的光——里面藏著的，或許不只是李建國的秘密。

王秘書突然指著窗外：“蘇總，前面那輛黑色轎車...是李建國的秘書早上開的那輛。“

蘇棠瞇起眼。

路燈下，車牌尾號正是陳叔照片里的那串數字。

她踩下剎車，看著轎車拐進碼頭倉庫的鐵門。

風從半開的車窗灌進來，帶著咸濕的海腥味，混著若有若無的機油味——像極了那年她在瑞士機械學院實驗室里，拆開第一臺精密儀器時聞到的味道。

“把錄音筆打開。“她輕聲說，手指摩挲著方向盤上的蘇氏徽章，“我們...該收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