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素紗染盡胭脂色,心事浮沉夜未央
- 農家小娘子的致富手冊
- 女祭司不拖地
- 3227字
- 2025-05-26 23:30:30
初春的晨霧還未散盡,
周清禾踮著腳往晾曬架上掛新摘的草莓,
竹梯在泥地上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沈硯端著剛磨好的豆漿從廚房出來,
見狀三步并作兩步扶住搖晃的竹梯:
“當心摔著。”
溫熱的掌心透過粗布裙料傳來,
周清禾耳尖發燙,差點碰翻竹籃里的草莓。
“這批草莓品相極好。”
沈硯接過竹籃仔細查看,指腹擦過鮮紅飽滿的果實,
“王掌柜昨日來信說,縣城的胭脂鋪想定制草莓味香膏,或許我們該試著做些凍干草莓。”
他說話時,袖口滑落露出半截纏過繃帶的小臂,那是半月前幫農戶修籬笆時被竹刺劃傷的。
周清禾正想應聲,
忽聽院外傳來清脆的馬蹄聲。
棗紅馬嘶鳴著停在籬笆外,
車上跳下個穿著月白襦裙的少女,
鵝黃披帛隨風揚起,鬢邊珍珠步搖閃著微光。
“阿硯!”
少女提著裙擺跨過泥地,繡鞋尖很快沾了泥點,
“你果然在這里。”
沈硯手中的竹籃猛地晃動,
幾顆草莓滾落在地。
周清禾彎腰去撿,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玉柔?你怎么來了?”
沈硯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慌亂。
被喚作玉柔的少女徑直撲進他懷里,
發間的茉莉香混著沈硯身上的艾草味,
刺得周清禾眼眶發酸。
“父親說你失蹤了三個月,我尋遍了江南...”
玉柔哽咽著揪緊沈硯的衣袖,
周清禾攥著草莓的手指關節發白。
她悄悄后退半步,卻見玉柔突然轉頭打量她:
“這位是?”
“周姑娘是收留我的恩人。”
沈硯話音未落,玉柔已松開他,
從袖中掏出塊繡著并蒂蓮的帕子擦拭眼角:
“既是恩人,改日定要好好答謝。”
她說話時眼波流轉,將帕子輕輕塞進沈硯手中。
接下來的日子,玉柔像株扎根的藤蔓。
她每日清晨坐在屋檐下,
看沈硯算賬時用團扇掩著嘴輕笑;
見周清禾熬草莓醬,便嬌嗔著要學,
卻總在攪鍋時將糖撒得到處都是。
“阿硯從前最討厭廚房油煙味了?!?
她倚在門框上,看著沈硯耐心教周清禾辨別火候,
“沒想到如今竟肯為旁人洗手作羹湯?!?
周清禾低頭攪動木勺,
滾燙的果醬濺到手背也不覺得疼。
她注意到沈硯再沒接過玉柔遞來的點心,
可每當玉柔提起兒時在沈府的趣事,
他總會不自覺露出溫柔的笑。
有次她撞見玉柔給沈硯系披風,
那抹月白色將兩人裹成幅畫,刺得她轉身就往草莓地跑。
生意卻在這時出了岔子。
新收的草莓莫名爛了半筐,霉斑呈詭異的紫色,與以往陰雨造成的腐爛全然不同。
周清禾蹲在庫房里翻檢賬本,玉柔晃著團扇踱進來:
“這種小事何須阿硯費心?”
她指尖劃過賬本,突然掩嘴驚呼:
“哎呀,這賬目記得好亂?!?
當晚沈硯在燭光下核對到三更,
周清禾送來的梨湯涼了又熱。
玉柔披著鶴氅過來,將狐裘披在他肩上:
“何苦為了幾筐爛果子熬壞身子?”
她說話時故意湊近,發間香粉幾乎要漫過屋內的艾草味。
周清禾默默收起涼透的梨湯,聽見玉柔輕笑:
“明日陪我去鎮上逛逛可好?西街新開了家胭脂鋪...”
次日周清禾獨自去后山查看,
發現移栽的草莓苗也開始枯萎。
她蹲在田壟間扒開泥土,指尖觸到半截發黑的草根——有人往土里撒了石灰!
風卷著細灰撲進眼里,她抹著眼淚往回走,正撞見沈硯和玉柔騎著馬從鎮上歸來。
玉柔手中提著精巧的食盒,鬢邊簪著新鮮的海棠。
“周姑娘這是怎么了?”
玉柔掩著嘴驚呼,沈硯卻盯著她沾著泥土的裙擺:
“后山出了事?”
他翻身下馬時,玉柔伸手去扶,卻被他不著痕跡避開。
周清禾別過臉去:“不過是些爛果子,不勞沈公子操心?!?
當夜沈硯敲響她的房門,手中捧著新采的三七。
“我查過了,是有人蓄意破壞。”
他聲音低沉,月光透過窗紙在他臉上投下陰影,
“明日我便去縣城請個老農來幫忙?!?
周清禾低頭盯著他沾著草屑的鞋尖,
突然想起玉柔那雙纖塵不染的繡鞋。
玉柔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次日主動提出要幫忙照看草莓地。
她穿著月白襦裙蹲在田埂上,
很快被露水打濕了裙擺。
“阿硯從前最愛看我采花。”
她摘了朵野菊別在發間,“那時候他總說...”
話未說完,周清禾突然起身:“我去打水?!?
井臺邊,她將木桶重重砸進水里。
水花濺濕了袖口,恍惚間又想起沈硯替她包扎傷口時,指尖的溫度比井水還涼。
正出神時,忽聽身后傳來腳步聲。
玉柔倚著井欄輕笑:
“周姑娘可知,阿硯的玉佩為何從不離身?那是我們定親時...”
“夠了!”
木桶在井壁撞出巨響,周清禾轉身時眼里泛起水霧,
“沈公子的事,與我無關?!?
她提著空桶要走,卻被玉柔揪住衣袖:
“何必裝糊涂?你當真以為,阿硯會永遠留在這窮鄉僻壤?”
暮色四合時,沈硯在后山找到蜷在草垛里的周清禾。
她懷里抱著被破壞的草莓苗,
臉上還沾著淚痕?!坝袢崦魅站妥摺!?
他在她身邊坐下,帶繭的手指擦過她泛紅的眼眶,
“她...只是來尋我還賬的?!?
周清禾別過臉去,卻被他輕輕扳過肩膀。
沈硯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塊已經碎成幾塊的桂花糕:
“今早去接貨,特意給你留的?!?
他說話時耳尖發紅,
“其實那日在庫房,我就發現賬本被動過...”
。。。。
夜風掠過草莓田,傳來若有若無的清香。
周清禾望著沈硯被月光鍍上銀邊的側臉,
忽然想起初見時他倚在窗邊的模樣。
那時他蒼白如紙,如今卻沾滿了人間煙火氣。
玉柔的話還在耳畔回響,可當沈硯伸手替她拂去發間草屑時,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比后山的野蜂群還要喧鬧。
玉柔離開后的第三日,
縣城的老藥農帶著防蟲藥方來了。
周清禾蹲在灶臺前熬煮草藥驅蟲水,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視線,恍惚間又想起玉柔站在廚房時,沈硯總會不自覺整理衣襟的模樣。
藥香混著苦澀的回憶漫開,她用力攪了攪木勺,濺起的藥汁在灶臺上洇出深色痕跡。
沈硯抱著竹筐進來時,她正往陶罐里裝曬干的艾草。
“山下布莊的東家想定制草莓印染的布料?!?
他將沾著露水的野薄荷放在案頭,
“或許可以試試用草莓汁染紗?!?
周清禾垂眸應了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陶罐凸起的紋路
——那是前日玉柔說要幫她上釉,
結果摔碎了半只后倉促修補的痕跡。
試驗染布的過程并不順利。
頭三次染出的紗料不是顏色過淡,就是遇水褪色。
周清禾蹲在溪邊漂洗失敗的布料,
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馬蹄聲。
玉柔的棗紅馬踏著水花停在淺灘,
少女提著綴滿珍珠的裙擺輕盈躍下:
“阿硯說你在研究染布?”
她伸手要摸濕漉漉的紗料,卻被周清禾下意識躲開。
“這是要毀了我的裙子?”
玉柔驚呼著縮回手,指尖沾著的淡粉色染料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阿硯最討厭顏色不均的東西了,從前我...”她話未說完,
沈硯的聲音突然從坡上傳來:
“周姑娘!新摘的野莓到了!”
周清禾轉身時,看見沈硯抱著竹筐快步走來,額角沁著薄汗。
他目光掃過玉柔指尖的染料,神色微變,
卻在玉柔伸手要接竹筐時側身避開:
“周姑娘的染布還差火候,勞煩玉柔姑娘幫忙搭把手?”
不等玉柔回應,他已將沾著草莓汁的帕子塞進周清禾手里,轉身往晾曬場走去。
入夜后,周清禾在染坊反復調試配方。
沈硯送來的桂花糕放在案頭,早已沒了溫度。
她將碾碎的藍草混入草莓汁,突然聽見染坊外傳來低語聲。
玉柔的笑聲混著夜風飄進來:
“阿硯,你當真要為了個鄉下丫頭...”
話音戛然而止,周清禾攥著木杵的手微微發抖,染缸里的液體泛起細密的漣漪。
接下來幾日,玉柔日日來染坊“幫忙“。
她穿著繁復的襦裙,不是打翻染料,就是弄濕賬本。
有次周清禾正往紗料上拓印草莓圖案,玉柔突然驚呼:
“呀!”
手中的茶盞應聲落地,滾燙的茶水潑在剛晾干的布料上。
周清禾看著暈開的水漬,喉嚨發緊,卻見玉柔掏出手帕要擦拭:
“都是我不小心,阿硯知道了...”
“不必?!?
周清禾避開她的手,撿起布料轉身就走。
路過庫房時,正撞見沈硯在清點貨物,
玉柔倚在門框上,指尖繞著他腰間的玉佩:
“這可是我們...”
沈硯后退半步,玉佩在衣襟間若隱若現:
“玉柔姑娘該回了?!?
他的聲音冷得像后山的霜,卻讓周清禾的心猛地一揪
——那玉佩,玉柔說是定親信物。
深夜的染坊靜得可怕。
周清禾就著油燈修補被損壞的布料,忽聽窗外傳來簌簌聲響。
她推開窗,看見沈硯站在月光下,手中捧著個油紙包。
“白天在鎮上買的?!?
他將溫熱的梅花酥遞進來,耳尖在月色下泛著紅,
“玉柔她...”話未說完,
遠處傳來玉柔喚他的聲音。
沈硯頓了頓,轉身時將本泛黃的《天工開物》放在窗臺上:
“關于染布,書上或許有法子?!?
周清禾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翻開書頁,
夾在其中的草莓干書簽輕輕飄落。
染缸里的汁水還在微微晃動,倒映著搖曳的燭火,
恍惚間,她分不清這泛起的漣漪,是因為夜風,還是心底那株瘋長的野草莓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