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三年的風調雨順？”李常羲聞言嗤笑一聲，“你若真有行云布雨之能，又何必在我敕下云雨箓后才來要人牲血食？很明顯，你沒那個能耐，也沒資格同我講條件?！?

妖之一屬，雖蠻橫殺伐之力強于人族修者，卻極懼箓師。

這道‘玉蟾駭妖箓’更是專用于鎮殺它這類修為尚不高深的胎息境以下小妖。

故此，這名平日里橫行諸村的山神老爺，在此刻也產生了恐懼，正如凡人對它這位神祗的恐懼一般，它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一旁，何根木看呆了。

李常羲不僅有祈雨之能，竟連山神爺都非是他的對手，一道靈符便鎮住，迫得這位神祗面對一位凡人也要自稱小神？

這孩子，到底有著什么樣的秘密在身？

“村長，萬不可讓他沖動行事，若真殺了山神爺，朝廷和山神背后的仙門動動手指便能令咱們村子蕩然無存?！?

黃瘦垂髫童孩的父親雙眉一豎，面露憂色，仙門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一劍便可削去山峰，捉挈天地偉力，凝練一身，可稱徹視玄機者。

而那些仙人并不憐憫凡塵眾生，只視凡人為可被隨意踐踏的蟻蟲。

李常羲雖是外姓，卻也出身何家村，若膽敢弒神，必將帶給村子無盡的災禍。

何根木微微頷首，深以為然，確實不能讓山神死在何家村口，念及此，他上前勸說道：

“常羲，凡人弒殺山水神祗，后果不堪設想啊...”

聽到何根木前來勸阻，芒碭山神趕緊甩了甩腦袋附和：“道友，其中利害，還請慎重掂量啊?！?

李常羲那雙狹長雙眸微瞇，淡淡開口：“無論你與官府有怎樣的腌臜勾連，也不管你是否與仙門仙師交情甚篤，今日我李常羲都要殺你?！?

言罷，他一把抓住這尊山神的散亂發絲，柴刀快速朝其脖頸砍去。

被箓法禁住身軀妖力的芒碭山神無力抵抗，只覺頸部一涼，視線天旋地轉起來，最終定格在李常羲那雙沾滿泥水的布鞋上。

頭顱落地，腥血四濺，一尊山水神祗，就這樣屠狗一般被砍殺。

被驚得四肢無力癱坐在地的何根木雙目失神，低低喃著：“常...常羲，山神爺..真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往后再不會莫名其妙有村民消失了。”

李常羲抓住地上仍在扭曲蜷動的蛇軀，用柴刀破皮，取出一枚碧瑩瑩的妖丹，擦去表面的腥臭黏液，開口道：

“村長，你等不知這妖物的利害，若放任成長，待其日后攀登上更高的境界，便是整個村子的人都塞不下它的胃口。”

“我七歲來此，深受何家村民之恩，今日為你們除去大害，往后再不用給山神上供人牲了?！?

至于斬殺妖物后將會面臨的境況，李常羲也早有思慮。

無非便是官府下一道追捕令，又與真一門的仙師結下梁子罷了。

他可以縱入深山，躲避官府追捕與仙門搜查，憑借一身打獵的本領，性命自然無虞。亦可連夜奔出云安縣，往上陽郡奔逃。

當然最好的法子便是投身一處仙門以求庇蔭，不僅能保住當下性命，又能求仙問道，修那縹緲的久視法門。

但仙門幾乎從不對外納徒，除非有高絕的稟賦悟性能被仙師選中，方能有幸得窺長生道。

云安縣共有仙門五座，陽統有少陽真一、太陽熾丹、陽明牡火。

陰統中太陰道統消彌已數千年，故只有少陰龍池與厥陰淥水二門。

李常羲身負陰統失傳已久的太陰至道妙法，自然要尋一處陰統仙門。

聽聞龍池門盤踞于縣東極的坤弦山，重巒疊嶂、隱于云霧之中，非但是個藏身的好去處，運氣好說不準還能碰上仙師....

念及此，李常羲抬起眸子輕聲開口：

“若有官府來查，你們盡管將罪名推到我一人的頭上?！?

李常羲將雙腿癱軟的何根木扶起，又緩緩走到村口那株不知年歲的黃桷大樹下，以柴刀刻字：

“弒神者，李常羲！”

做完這些，他面向何家村深深鞠下一躬，決然轉身，趁著夜色，朝東方的坤弦山龍池門走去。

如水月華傾灑大地，李常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村長何根木抬眸望向其消失的方向，嘆道：“伢子，為了一村百姓，也不得不如此了，只盼你萬事順遂，莫被官府拿住了。”

.....

為了躲避搜捕，李常羲喬裝打扮，在臉上抹了許多黑灰，再加一身破爛布衣，看上去與討飯的叫花子無異了。

即便看他從小長大的村長此刻站在面前，恐怕一時半會兒也難以辨認。

一路上刻意避開人煙，專挑無人的山野小徑前行，卻不想連林邊樹上都貼有他的畫像。

“嘖嘖...官府的畫師真是丹青妙手。”

看著自己神儀明秀眉目疏朗的畫像，李常羲忍不住夸贊，忽又轉念一想，眉目低垂下來。

“想必現下云安縣的角角落落都有搜捕我的告示，萬不可被人瞧見了?！?

前方有村莊，他不敢再沿路往前，只得轉步深入叢林。

一夜跋涉，來到坤弦山，已是晨曦初露。

用藤條做了個套籠，捕來野雉生火香烤，狼吞虎咽，終于飽腹。

“不愧是仙山，竟絲毫未受大旱影響，仍然花木爭奇，澗水潺潺。”

掬一捧山澗水洗去臉上污濁，李常羲抬起頭舉目四望，驚嘆于山間景色。

忽聽山腳一陣嘈雜不絕于耳，他躡步行至崖邊向下看，卻見烏泱泱的隊伍排如長龍，最前方，一名仙氣飄飄的白袍男子端坐。

“這架勢，難不成是龍池門開山納徒了？”

如此念著，李常羲抓住一條較為粗壯的藤條，順爬下山，混入人群，排在隊伍末尾。

有人垂頭喪氣從隊伍最前方折身而返，怏怏地垂首嘀咕：

“身無靈竅，真就無緣長生之道么？”

看起來，肯定是個不走運的人，并未通過龍池門的測試。

又一名被淘汰的人走出，是年過花甲的老叟，他猛然一揮袖袍，憤然道：“老朽以為陽統仙門不識貨，少陰龍池能別具慧眼，沒想到也是一樣貨色，看來我這顆明珠注定蒙塵，實乃陰陽兩座道統之大損失！”

花甲之年心懷成仙之望，這份老驥伏櫪的志氣值得稱贊，但若無自知之明，便是老不曉事了。

李常羲心中暗道，抬眸望向前方長長的隊伍，不免有些忐忑。

聽方才兩人的意思，想進仙門還需身具靈竅才行。

而他雖斬了芒碭山神，卻全靠【太陰玄書】上的凡俗敕箓法，并非代表他身具靈竅，有了叩問仙道的資格。

“我既有太陰玄書這等至道法門，想必靈竅什么的，也該有吧....”

心中念著，李常羲回過神，才發覺前方隊伍已去了大半，他連忙小跑幾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