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盤虬于坤弦山覆壓數十里的龍池仙門,距千年名門只差八百余年。
其內有弟子百名,皆是萬里挑一,根骨稟賦上佳的修行苗子。
如今的門主郁廣成乃是練氣八層大修,歲百四十有余,正值當打之年,是云安縣陰統仙門中最有望凝練道基的修士。
今日,是龍池時隔二十年再開仙門,招納內門弟子的日子。
山腳,有探測靈竅的仙師作初輪篩選,泥丸、丹田、紫宮三竅,只要開了一竅便有成仙的稟賦,開竅越多,便意味著往后在修行一途上能走得更長更遠。
負責探測靈竅的趙離端坐在椅,身前是報名弟子的名錄,他將筆一擱,雙眉緊蹙,有些不耐煩道:
“今日測了二百余人,竟無一名開竅者,莫不是那些有根骨的都去了陽門?”
自太陰道統失傳,世間仙門早已是陽盛陰衰,陽門有太陽道統撐門面,陰門卻無太陰領銜,故稍有些稟賦在身的開竅者都跑去少陽真一門或陽明混元門等陽道仙門了。
龍池作為少陰仙門,現下已是仙脈衰弱,到了不得不開山攬徒的地步了。
無奈,即便早已放出納徒的消息,卻仍是沒有幾個開竅者愿來龍池。
此次開山,多半又是徒勞無功的。
念及此,趙離搖搖腦袋,望向僅剩不足十人的報名隊伍,有氣無力開口:“下一位!”
“我叫李常羲,縣西何家村人。”
趙離抬眸打量,只見眼前的少年著一身尋常布衣,腰間別一口柴刀,倒像是個在山上砍柴的樵夫。
但瑕不掩瑜,不得不說這人生得一副上佳皮囊,丹鳳眸、山黛眉,鼻梁高挺、嘴唇修薄,端的是風神秀逸天人之表,與其穿著極不相襯。
“李常羲是吧?”
趙離持筆記下名字,旋即指尖掐訣,一道白瑩瑩的靈炁析出,沒入李常羲眉心。
他雙目微合,面帶不耐煩的表情,抖著二郎腿,催動靈炁遍測這名布衣少年的經脈竅穴,忽地眉頭一緊,低聲喃喃:
“紫宮竅,開。”
趙離不再抖腿,睜眼,面色肅然看向李常羲,此次開山終于迎來了第一位開竅者。
繼續催動靈炁探向其他竅穴,趙離表情肉眼可見的有些緊張起來。
紫宮開竅,足以入內門,但靈竅這玩意兒多多益善才好,若開雙竅,便能稱得上是稟賦奇佳了,放在不缺弟子的陽門道統也算出類拔萃。
“丹田竅,開....”
趙離雙目呆滯,緩緩起身,表情愕然,再探。
“泥丸竅,開...”
三竅皆開!
便是龍池門主也不過如此了,祖師庇佑,竟賜龍池門如此一名稟賦絕佳的弟子...
見眼前這名仙師面色不大對勁,李常羲試探問道:“仙師,我得開靈竅,稟賦如何?能否入得仙門?”
趙離聲音有些顫抖,他雙手背負輕咳兩聲,佯裝鎮定回答:
“尚可,堪堪達到內門弟子的標準,暫安排你到蟄龍峰,且隨我去覲見峰主....”
......
在趙離的帶領下,二人少頃來到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下。
李常羲抬眸往上看,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白玉階,少時便有聽聞,說那仙人住在飄渺云間,如今一觀,果然如此。
“此峰便是蟄龍峰了,峰主白玄乃是練氣三層的大修,符、劍二法冠絕龍池,曾于芒碭山頂一劍斷江.....”
見一介凡俗的李常羲面對仙峰時并無高山仰止的驚嘆表情,生怕這位稟賦高絕的修行苗子看輕龍池而轉投陽門,趙離趕緊炫耀起白峰主曾經的輝煌事跡,希望能鎮住這位少年。
誰料李常羲毫無波瀾,面無表情附和道:“厲害的厲害的。”
未見到預想中的反應,趙離眉頭微皺,又繼續道:“為表心誠,還請小友徒步登峰。”
李常羲再次抬眸,那不見盡頭的玉階仿佛通向天宮,若僅靠腳力,恐怕攀爬一天一夜都打不住。
他雙目虛合,微不可察地喃喃一聲,“罷了!”
既想拜入仙門,心誠志堅乃是基本,若連登峰的苦頭都吃不下,那還求什么仙?
念及此,李常羲擼了擼衣袖,朝后退了幾步,正要蓄力沖上第一層及人肩高的玉階,卻聽趙離急喚:“小友請留步!”
一直在旁察言觀色的趙離見李常羲向后撤步,似是作勢要走,他連忙喝住。
此等三竅皆開的天縱之才若放走了,只怕往后再無顏去給祖師敬香。
“若小友實在不愿徒步登峰,也可免去這一步驟...”
還不等李常羲反應,趙離抬手畫出一道金箓,兩道青色光柱霎時罩住二人。
下一瞬,李常羲只感被一股巨力牽引,眨眸間便穿云來到了峰頂。
身側,趙離面帶得意淡淡道:“此乃我龍池門的陣法,有縮地成寸,攀穹步虛之能。”
對于這名舉止怪異的龍池仙師,李常羲不免心中吐槽其行事無序,方才還讓自己徒步攀峰,一轉眼又使陣法將自己帶上峰頂,屬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不過礙于情面,他還是擠出一抹淡笑,順話夸贊道:“龍池底蘊之深,無愧云安縣少陰仙門之魁首....”
趙離咂咂嘴,正想謙虛兩句,忽然覺著哪里不對。
云安縣少陰仙門只龍池一家,理所當然是魁首嘍。
夸了,又沒完全夸。
這少年,看上去清冷不善言辭,卻也是個口條伶俐的。
趙離不再與之多言,袖袍輕揮,縱步一掠三丈,穿過身前那座巍峨的白玉石門。
“小友,請隨我入峰!”
峰頂并不如李常羲想象中那般仙宮玉闕,只有兩座小小茅屋,茅屋的一側還圈養著許多雞鴨家禽,見有生人闖入,那些雞鴨霎時沸騰,引吭啼鳴,聒噪不止。
“這....”
李常羲愕然,這跟他預想的仙門實在差距太大。
趙離解釋道:“金雞啼日,白鴨鳧水,此為陰陽二鳥,白玄峰主如此行事自有他的用意...”
這說法,倒是第一次聽聞,李常羲點點頭,又問道:“峰主何在?”
話音方落,茅屋內一名扎云髻,踩麻履,身著臟污白袍,倒提青鋒的中年男子緩步走出,一副沒睡醒的模樣,懶聲開口詢問:
“何人擅闖我蟄龍峰?”
“白峰主,山腳新招一名開竅弟子,給您送來。”趙離拱手揖禮,笑道。
“怪哉!我少陰道統已如將朽之木,竟還有開竅者愿來?”
白玄眼眸一瞇,掀髯打量著一身布衣腰別柴刀的李常羲,表情古怪:“說吧,可是在俗世中犯了什么律法,且與陽門結下了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