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緋容踏出百花樓時，春日細雨正飄。她沒撐傘，一襲紅衣浸在朦朧雨霧里，宛如一抹化不開的血色。

蒙蒙細雨中，她突然駐足，回望百花樓。只見裴讓塵懶洋洋地倚在百花樓朱漆雕欄上，那身緋色官服在灰蒙蒙的雨景中格外扎眼。

四目相對的剎那，那人唇角微揚，似是笑了，卻似笑中有刀。

姜緋容收回目光，“處理干凈了？”

“人已經秘密押到地牢，”持觴撐起油紙傘上前，扶著人上馬車，口中疑惑道，“只是……小姐為何還要屬下偽造一份認罪書？”

姜緋容忽地輕笑一聲，目光最后瞥向那抹越來越模糊的緋色身影：

就讓裴讓塵捧著假證據以為案子就此結了吧。畢竟那些血海深仇，只能親手去討。

一回到府里，姜緋容便徑直去了后院。

穿過水簾洞天的假山，眼前豁然開朗，青銅獸首燈臺吐著搖曳的火苗，將她的影子扭曲的映在曲折幽徑間。

地牢鐵門開啟的一瞬，血腥氣撲面而來。

“啪！”

浸透鹽水的透骨鞭在青磚上甩出刺耳銳響，刑架上的吳永像條上鉤的魚，身體被疼痛拽著猛地弓起。棱角分明的透骨鞭早掀翻他整片好皮，慘叫在空曠的地牢撞出回音。

“小姐。”執鞭少年單膝點地，血珠順著鋼鞭棱角滴在姜緋容鞋尖前。

“辛苦了，”姜緋容輕搖折扇入內，一身紅衣和地牢的陰森格格不入，“還沒招？”

少年答道，“小姐回來的快，詔獄的玩意才試到第四樣。”

“我親自來。”姜緋容慢條斯理戴上鹿皮手套，毫不在意地踩著地上蜿蜒的血跡走上前。

少年恭敬呈上透骨鞭，姜緋容卻搖頭掠過刑具架，“太冷冰冰了。”

眸光最終停在那罐琥珀色的蜜漿上，頭頂燈臺的燭火將她美艷的面容照得森然如鬼魅，“我還是喜歡溫和一點。”

密密麻麻的毒蟻順著蜜痕爬進傷口撕咬時，吳永還咬著牙不肯吭聲，當成群的毒蟻順著蜜爬進挑開的耳道時，吳永終于渾身痙攣著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聲。

在毒蟻在耳道爬行的沙沙聲里，姜緋容俯身低低耳語：“乖乖交代了，不過是一刀了事。”染血的鹿皮指套輕輕按住對方顫抖的眼皮，“不乖么……我聽說活人眼珠子澆上熱油，會'嘭'地一聲爆開呢……”

姜緋容紅唇微啟，“嘭”的聲音學的惟妙惟肖。

“我招！我全都招！”吳永嘶吼著瘋狂掙扎，鐵鏈在刑架上撞出刺耳的回響，“求郡主給個痛快吧！”

“招？”染血的竹篾撐開他眼皮，姜緋容挑眉，“不急，這只是開胃小菜，等我先試試這滾油的聲音。”

當吳永在劇痛中瞥見滾油靠近，灼熱的熱氣似已燎焦睫毛，他終于崩潰地嚎了出來，聲音哆嗦顫抖，“是吳德明！他私藏了一本賬冊！有、有人要我找，我沒找到，只能殺了他，殺了他……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下一刻，一道寒光閃過。

是姜緋容轉身從持觴腰間拔出長劍，一劍封喉。血線飚濺，那人掙扎了兩下，不動了。

姜緋容輕輕一抹臉上的血，將劍扔回給持觴，順手摘了染血的手套扔進炭盆，望著吞噬鹿皮的火苗出神，“早說不就好了，何苦浪費彼此時間。”

……

三更梆子剛敲過第二下，姜緋容如貓般輕巧躍上吳德明書房的屋脊。她指尖剛觸到冰涼的瓦片，背后突然傳來一陣寒意。

回頭間，只見房下陰影里，一道緋色身影正仰頭看她。

裴讓塵唇間叼著根草，一口白牙笑得人畜無害：“這么巧，郡主也來這兒賞月？”

“……”長鞭如毒蛇出洞，瞬間纏住他脖頸，姜緋容冷笑：“裴大人屬狗的？”

裴讓塵被勒得呼吸都困難，面色卻不改，“下官查案路過，倒是郡主在這兒做什么？”

月光下，他緋色官服還沾著翻墻蹭到的濕泥與墻灰，有些狼狽。

一看就也不是正道進來的。

“滾開。”姜緋容收鞭，壓低聲音，“別在這兒礙事。”

裴讓塵卻變戲法似地掏出一物，臉上帶著狐貍般的笑意：“下官有這個，可否換張入場券？”

月光下，他潔白掌心躺著一枚魚形鑰匙泛著冷光，魚鱗凹槽還沾著一些印泥，顏色特殊，是官員蓋章時才用到的那種——正是他白日從花魁紅綃那里找到的。

長鞭一甩，鞭梢突然緊緊纏住裴大人的窄腰，將人拽上屋頂。

“郡主好急。”裴讓塵踉蹌站上屋頂，幾乎貼到她面前，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畔。

“不過下次能不能提前打聲招呼，”聲音剛拔高就緊急壓低，“下官有心臟病。”

“你有沒有病本郡主不知道，但是這東西要沒用，”姜緋容紅唇輕啟，冷漠道，“你就去死。”

“那下官還是走吧，”裴讓塵嘆氣，“下官也只是來碰碰運……”

話音未落，整個人已被一腳從掀開的瓦片踹了下去。

裴讓塵手臂在房梁上借力一蕩，官袍翻飛間穩穩落地，順手還接住了后面那道翩然落下的身影。

姜緋容冷眼睨著他扶在自己腰側的手。

裴讓塵視線移過去，立刻舉起手，“郡主明鑒，下官只是怕郡主貴體有損！”

“裴大人早晚死在這張嘴上。”姜緋容從懷中掏出一根火折子吹亮，看向別處。

裴讓塵湊過去，目光落在火折子上，“郡主還有嗎？”

姜緋容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眉眼帶出幾分譏誚，“裴大人腆著張臉就來夜探吳府？”

“原是有的，”裴讓塵嘆氣，“后來掉了……”

姜緋容甩給他一根備用的火折子，“拿著，滾。”

裴讓塵拿走火折子，開啟獨自探索，指尖一寸寸在書架上游走，似乎摸索著什么。

姜緋容找了一圈沒什么有用發現，書案上的冊子也都是不相干的，便朝裴讓塵走過去，“可有發現？”

男人側身對著她。微蹙著眉，半垂的眼睫露出紅痣，修長手指一寸寸滑過書架，似乎在苦惱，薄唇緊抿成一條線，俊臉配上專注的神態讓人移不開眼。

聞言，男人停下動作，挑眉看她一眼，“若下官說沒有，郡主會殺人滅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