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研見完老師,已經快八點了,他從景月腳邊拿起羽毛球包,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匆忙走了。
八點,他和人約好了打羽毛球。
之前在中大的時候,他過五關斬六將,代表學校在每一年的廣州市大學生羽毛球大賽上打敗一眾體育生拔得頭籌,在來BJ之前他就報了BJ的比賽,還有三個月就要校內選拔賽了,他必須抓緊時間訓練。
場館里人特別多,有帶孩子玩的,有飯后運動隨便打打的,他極速穿過人群到了最里面的付費場地,這里人更少也更專業,校隊每晚都會在這里訓練。
“陳星研?”一個高瘦而白的男生從后面沖出來拍了一下他的背。
“你是關期宣?”陳星研愕然,“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朋友圈不是發了畢業照的嗎。”
關期宣是個土生土長的BJ爺們,和陳星研同級同院,校隊里就他倆理科生。
教練還沒來,他倆坐在看臺邊上閑聊起來。
關期宣第一個問題是感覺我們BJ怎么樣,第二個問題是實驗室有沒有美女。
陳星研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又自顧自的說:“你剛來我們學校,可能不知道我們這一屆有一個神人。”
“這個女孩真是,要說本科能上我們學校的應該大小都是個狀元,可她愣是在一眾大神中殺出重圍,四年,整整四年,智育每學期都保持第一。雖然綜測只能保持在全院前十,可那也是沒法和那些靠砸錢蓋樓修德育分,屎盆子鑲金邊的少爺小姐比。”關期宣翹起二郎腿,接著說道,“就連大四上那么慌亂的一學期,最難的量子力學,她都斷崖式第一。我一直以為學理這么厲害的女生應該是個女恐龍,滅絕師太,就像給我們上有機化學的那個女老師一樣,那種類型。可有一次上公共課我和她做了同桌,我也是課間休息的時候無意間看到她課本上的名字才知道是她,那叫一個。”
關期宣突然停了下來,單手托腮,眼神迷離。陳星研不耐煩的拍了他一下,示意他繼續。
“不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可也是小家碧玉,溫柔如水。真乃神人也。”
陳星研差點一口水噴出來,都什么亂七八糟的形容詞。
“不是,我說了這么多,你就不好奇她姓甚名誰何方人士,芳齡幾許嗎?”關期宣無語的拍了拍陳星研,“就算是說相聲也得有個捧哏啊,您這一句話不問我很難講下去啊。”
“合著您大半晌在這兒說相聲呢。”陳星研笑了笑。
“說相聲也是說的單口相聲。”
“你說的那么起勁,我這不等著你表演呢。”話說到這陳星研好奇心也起來了,追問道:“所以叫啥啊?”
關期宣從包里掏出羽毛球拍,“給你講故事真沒勁,來一局,贏了我就告訴你。”
陳星研淺笑了一下,也脫了外套從包里抽出拍子,能和他比羽毛球的人在這個學校恐怕還沒出生呢。
果然,不到20分鐘,關期宣就敗下陣來。
“所以到底叫啥?”
陳星研的好奇心隨著勝負欲和時間的推進愈演愈烈。
他追著關期宣一整個晚上,從比賽到訓練到結束,這家伙愣是沒告訴他。
“我對你真是。”陳星研氣急,垂手拎起羽毛球包,都沒來得及把球拍裝進去,就抬腳往出走。
“生氣了哥?”關期宣賤兮兮的追上來,“知道叫啥又能怎么樣,難不成還能去追她啊,她雖然有點能力又有點小漂亮,可她家里”
“關期宣!”陳星研停下腳步扭頭認真而嚴肅的看著他,“還是不要背后議論別人家事。”
“哥,哥,我不說了還不行嘛。”關期宣玩世不恭的說道:“如果不是在學校,她和我們根本不會認識,她純純小鎮做題家,和我們壓根不是一個階層。”
陳星研這下是真有點生氣了,他沒理會身后的人,快步走遠了。
路過南門,校門口的夜宵攤都出來了,他晚上沒吃飯,感覺有些餓了,于是在一家燒烤攤前停了下來。
一直到填飽肚子又喝了杯冰可樂后,他才感覺自己剛剛煩躁的情緒有所緩解。
從小到大沒少遇到關期宣這樣的人,虛偽又自負,對下棄如敝履對上曲意逢迎,他想到就覺得惡心。
手機振了兩下,是景月發來的消息。
“你書包落實驗室了。”
“今天還用嗎,不用的話我鎖實驗室門了。”
陳星研抬手看了看表,已經快要十一點了,她還在實驗室?
他摸了摸口袋,校園卡好像還在包里,沒卡進不了宿舍門。
“我回去拿!”
“麻煩稍等一會兒。”
他發完這兩條消息后就往實驗室方向跑去。
等他到化學樓的時候,景月已經拿著他的包等在樓下了,遠遠的看著小小的她抱著大大的書包站在路燈下,陳星研第一次感覺自己的雙肩包很大。
“謝謝。”陳星研從景月手里接過書包,瞬間感覺書包變小了。
“沒關系。”景月抬頭沖著他笑了笑。
月光灑在她臉上,臉上的絨毛清晰可見,貓咪紋,大眼睛,長睫毛,令他有些晃神。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了家里的小貓,讓人心軟。
手機突然又振了一下,是關期宣發來的消息。
“叫景月,也內保了,和咱一級。”
斷崖式第一,小家碧玉,溫柔如水。他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女孩。
原來是她。
以為神是神經的神,可沒想到是神仙的神。
“你笑什么?”景月撇了他一眼,“這么開心”她沒想到眼前這座大冰山笑起來居然有點,可愛。
陳星研急忙收斂了笑容,邊搖頭邊按滅手機,“沒什么”,旋即問道:“你每天都這么晚嗎?”
“今天算早的了。”景月打了個哈切。
“好辛苦,披星戴月的。”
“月亮越夜越亮。”景月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伸出手指給陳星研,“你看。”
“是因為快過中秋了吧。”陳星研看著她的側臉,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學校路燈已經全部都關掉了,路上只有幾棟實驗樓的實驗室燈還開著,星星點點落在校園各處,像點綴在空中的星星,在夜色中閃著微弱的光芒,腳下的路并不算黑。
景月習慣性邊走邊抬頭望著掛在遠處的月亮,它散發出柔和的光亮,灑在地面上,清冷冷的,靜謐而美好,和在家看到的也沒什么不同。
可這里是BJ。
初秋的BJ不熱也不涼,陣陣晚風徐徐吹著,黑暗籠罩著整座學校,落鎖的校門給人一種深深的安全感。
“認識你很高興。”走到景月宿舍樓下時,陳星研笑著對她說,“明天見。”
“我也是。”景月只當他客套,也客氣著回應,隨后朝他揮了揮手轉身上樓了。
晚上回去,陳星研躺在小小的宿舍床上,拿著手機在學校超話里搜起了景月。
畢竟是要共事三年的,提前了解一下沒什么壞處。
他為自己莫名其妙的行為找了一個合理的借口。
可翻了一圈,什么都沒找到。
關期宣說的那么夸張,他以為這個女生會很出名。
正打算關手機,卻在一個視頻封面看到了她的臉,一閃而過,陳星研急忙點進去,將進度條拉到開頭。
是學校官方發的畢業典禮視頻。
視頻里的她作為畢業生代表上臺發言,穿著學士服戴著學士帽,盤著低丸子頭,語速沉穩而有力的說著一些在他看來假大空的話。
明媚又有生機。
他正看的出神,突然另一個室友回來了,他覺得這個室友有點奇怪,穿著全套的西裝和皮鞋,說話也文縐縐的,好像隨時要上臺演講。
他一邊把自己的公文包放在桌上,一邊喊陳星研,“見到景月了嗎”
陳星研沒握緊手機,啪嗒一下掉在了臉上。
“嘶”他一邊揉鼻子一邊起身,“我今天一天已經聽到三個人向我問她了”
“你們什么情況,她什么情況。”
“沒什么情況,就是問問你,景月大神量子力學能考那么高,她是我終身的偶像,學習的榜樣!”西裝哥一邊扯領帶一邊說,陳星研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陳星研皺眉看向今天第二個跟他提到景月的人,“喬毓文,你們什么情況。”
喬毓文一抓起床上的抱枕砸向西裝哥,“別說這酸話。”
轉頭向陳星研說道:“我們和景月不一個班,這貨本來安安分分做我們班第一就挺好,他非和景月比,想方設法加上人家微信,年年考完試問人家要成績,大一大二大三考不過景月,一直不服氣,沒少蛐蛐人家,直到大四量子力學被狠狠吊打,好家伙,奉人家為偶像了。”
“鮮記,你是這個。”陳星研給他豎了大拇指。
“別說我了,問你見到景月沒今天。”
“見到了。”陳星研一邊說一邊重新躺回床上,表面淡定內心竊喜道:“不止見到了,還說了好多話,晚上還一起回宿舍了呢。”
“怎么樣怎么樣。”
“就那樣唄,你又不是沒見過,問我干嘛。”陳星研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重新解鎖手機,反復觀看那段視頻。
喬毓文大笑起來,“這貨還真沒見過。”
鮮記又把枕頭扔回給喬毓文,“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什么情況。”陳星研又坐了起來,“最愛聽八卦了,說來聽聽。”
喬毓文正要開口,陳星研率先斷言:“單相思?或者愛而不得?你不會喜歡人家吧。”
“你看了多少小說啊。”鮮記脫掉西裝外套往凳子上一坐,“又不是一個班,沒見過很正常啊。”
“一個學校又一個院想見很容易啊,而且她不是你們畢業生代表嗎?怎么能沒見過”陳星研說。
“畢業典禮那天我牙疼,去看牙了,而且又沒什么事,去看人家多奇怪。”
“不過我聽說他長得很好看。”
“是不是真的。”
鮮記三連追問。
陳星研腦海里思索著她的長相,眼前突然浮現出她抱著書包站在樓下的樣子。
“嗯,很好看”他點了點頭。
“你真幸福,可以和她一個實驗室。”鮮記感慨道。
“他當時打聽多方打聽到景月會去校長那,所以他去了,結果人家留在你們老師那個小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喬毓文又笑起來,“我覺得景月克他。”
“別說了死毓文,都是淚啊。”鮮記邊說邊一件件的脫著他的西裝。
“安啦,再說了,和這么一個卷生卷死的人當同門,肯定時不時被拉出來比較,鞭尸,好什么好啊,我都有點同情陳星研了。”喬毓文補刀道。
“我倒是羨慕陳星研可以和范悠怡一個組。”
“那才是我們的美女師姐。”
“范悠怡?”好像聽景月說過,是研二的師姐,但陳星研現在只想和這些本校內保的人拼了,怪不得研究生那么難考,這么多名額都內部消化了。
“你師姐啊,今天沒見到嗎,等你見到就知道了,見到就不會說景月好看了,行了,我不和你們聊了,我們明天開組會我還得早起呢,抓緊時間玩會游戲。”喬毓文說完就縮回了床上。
“你玩什么游戲,一起玩啊。”陳星研仰頭問到。
“好啊,五排走起。”
“王者啊。”
“嗯哼,你玩啥。”
“貪吃蛇…”陳星研笑了笑,“連連看也行。”
“神經病。”喬毓文徹底縮回了床上。
“燃哥留的爆米花,你吃嗎?”鮮記捧著一桶爆米花給陳星研。
“來點來點,燃哥又是誰?”
陳星研感覺自己腦子要炸了,合著他們都認識,這學校就我一個外人唄。
“燃哥是這個床位的主人,我們的舍友,但他去新加坡聯培去了,說不準什么時候回來一次你才能見到他。”
“爆米花是。”
“哦,出國前一天請妹子看電影買的,結果被放鴿子了。”
“這么慘。”陳星研邊吃爆米花邊點了點頭。
“那是另外一個長長的故事,改天有空給你細講。”鮮記邊吃爆米花邊說。
陳星研洗漱完重新躺回床上,鮮記已經打起了呼嚕,喬毓文那還泛著光,窗簾沒完全拉上,他透過陽臺看到了掛在天上的月亮。
“月亮真的越夜越亮。”
“月亮,景月。”
他突然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期待,這種期待是和過去一年完全不同的期待,是每天都會發生新鮮事的期待,是想見到一個人,想探究一個人的期待。
他突然很慶幸自己考了研。
學霸,斷層第一,卷王,沒有去校長院士組卻來這樣一個小組,跟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老師,和他一個將將過復試線的人成為同門。
景月,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