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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個笨蛋

景月是被孩子的喊叫聲拉出夢境的,夢里她正和實驗室的手套箱斗智斗勇,她想不明白為什么手套箱里的置物架要裝的那么高,每次取藥品都要費盡力氣,到底有沒有考慮過一個正常成年人的胳膊長度和身高高度啊。

簡直是沒有一點人道主義精神。

突然砰的一聲,聲音巨大到她以為實驗室哪兒爆炸了,然后才發(fā)現(xiàn)是夢。

她揉了揉眼睛輕輕拉開床簾瞅了一眼,又急忙把床簾拉了起來。

應(yīng)該是她的舍友來了,幫她搬東西的大概是她的爸爸媽媽,還帶著兩個小孩,看穿著像是雙胞胎的樣子,她看了看表,才十點鐘,周日早晨沒有定鬧鐘,她向來都是睡到中午十二點的。

也許她應(yīng)該換好衣服下床去打聲招呼,再擠出和氣的笑容自我介紹,末了再問問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她看著地上其樂融融的一家,忽然就癟了氣,她總是見不得別人完整和睦的一家,這總像一面鏡子,照出她殘破不堪的家庭。

在這種情緒下,她實在沒辦法擠出笑容去扮演好一個和氣熱心的舍友。

于是她又輕輕把床簾理了理,重新窩回被子里,戴上耳機放了首歌,打算再睡個回籠覺,這可是科研狗來之不易的一個周日啊。

迷迷糊糊間,她好像聽到地上的女生說:“我舍友好像在睡覺,要不我們先走吧,下午再來收拾。”

那兩個小孩居然也瞬間安靜下來了,夸張的捏著嗓子小聲說:“那個姐姐在睡覺嗎?”

那個女生輕輕說了聲:“對啊,那個姐姐肯定是收拾宿舍累了,要睡覺。”

兩個小孩便不再說話了,她們的媽媽說:“好,反正占了個下鋪了,先回家吧,別吵著人家睡覺。”

之后宿舍門被輕輕關(guān)起來,那家人的聲音也隨著腳步聲越來越遠,景月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有一點感動也有一點感激,可卻不那么開心。

也許,是因為她覺得,這樣的家庭,實在是太幸福了吧。

別人的幸福總是能在某些時刻灼傷不幸人的心。

她這樣想著,反而越來越清醒,耳機里剛好自動播放到BBC聽力,是她前幾天剛聽完的“奇妙島嶼”,她想到即將到來的雅思考試,大腦就更清醒了,于是干脆起床。

剛下床就被宿舍的景象驚呆了。

床板上,桌子上,地上,堆滿了東西,有紙箱也有編織袋,景月看著這一地的東西,暗自思量,要是給她這么多東西,她可要怎么扛著她們從七西校區(qū)到這里,再從過渡公寓到宿舍啊。

她拿起洗漱的東西,輕輕嘆了口氣。

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不過,東西雖然多,但那個女生都放在了自己的床邊和桌邊,并沒有占用公共區(qū)域,更沒有擋道,她內(nèi)心對這個女生充滿了好感。

景月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背著書包去圖書館了,自從七西校區(qū)投入使用后,校本部就變成研究生校區(qū)了,本科生很少,所以圖書館人并不算多,理科生都在實驗室,這里就大都是文科生在敲論文。尤其到了周末,就更空蕩蕩的,只零零散散坐著些人,看那苦大仇深的表情就知道,又是幾個不幸被延畢的倒霉蛋。

她找了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來,透過窗戶可以看到籃球場,這個籃球場可以說是校園CBD,周圍坐落著超市,餐廳,宿舍,圖書館,她一直不能理解校本部的建筑設(shè)計,把露天籃球場這種吵鬧的公共場所設(shè)置在宿舍這種需要安靜的地方附近,是為了她們都可以被這些沒日沒夜打球的人吵醒,然后少睡覺多讀書嗎。

這個籃球場無論嚴寒酷暑,春夏秋冬,早晨還是中午,都有一堆人在打球,景月吃完早飯去實驗室的時候,有人,她下班去吃午飯的時候,還有人,甚至每天午休時,都是聽著窗外球落地的聲音睡著的,他們幾乎可以在任何不合理的時間出現(xiàn)在籃球場里。

他們難道不需要工作,不需要吃飯,不需要睡覺嗎?她一邊想一邊翻開雅思真題,偶然在其中一篇閱讀里看到了“athletic”。

她大徹大悟。

說不定他們的工作就是打籃球啊!

就像我每天都在實驗室一樣。

想到這里,她腦子里突然想起陳星研,他居然不是學(xué)體育的。

景月輕輕搖了搖頭把奇怪的想法全部趕出腦袋,拿起筆開始攻克卷子。

可能是被早晨那一家人的和諧場景刺激到了,她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情,每次想到過去,她就瘋狂學(xué)習(xí),企圖將自己從那個世界里拯救出來,的確有效,她感覺自己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她連做了兩套雅思真題,末了還倚在窗邊聽完了完整的三篇BBC,“脆弱天堂”里最后一句講,“我們漁獵太平洋的方式是保護這個脆弱的海洋天堂的關(guān)鍵”,這讓她感覺很可笑,人類總以為是自己在保護別人,保護自然,可就算是這種自以為是可笑的保護,也只是為了他們可以源源不絕的汲取更多東西,虛偽又愚蠢。

這和養(yǎng)一頭豬,每天都要從豬身上割肉吃,可還不讓它死,美其名曰保護,美其名曰“可持續(xù)”,有什么區(qū)別,其實本質(zhì)就是自私而殘忍。

她摘下耳機朝窗外看了看,天色已經(jīng)將黑了,籃球場也許已經(jīng)換了一批人,可依舊是充滿活力,欣欣向榮。

看到樓下提著外賣來來往往的人,她才稍稍感覺有些餓了,于是不緊不慢的收拾東西背起書包往外走去。

她剛打算去綜合樓那邊吃雞絲拌粉,還沒走多久就接到導(dǎo)師的電話,她深呼吸了幾下,清了清嗓子按了接聽,電話那頭是老師哭笑不得的聲音:“小景啊,你現(xiàn)在在忙嗎?”

景月從沒聽過老師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他平時都很沉穩(wěn)的,這搞得她一頭霧水,腦子還來不及反應(yīng),嘴上已經(jīng)脫口而出:“哦,不忙老師,什么事您說。”

“不忙的話你去接一下陳星研吧,他不知道在搞什么,把手機丟了,現(xiàn)在回不來學(xué)校了,我把他地址發(fā)你你去接一下吧。”

老師像是在憋著笑,嘴里還嚼著東西,又說道:“好,那就這樣,你帶好手機注意安全,接到人回到學(xué)校都要給我報一聲平安。”

景月感覺自己cpu都要燒壞了,什么情況,丟了?21世紀,一個男研究生,她沒時間細細想來龍去脈,急忙答應(yīng)老師:“哦好的老師,您放心,我一定給他平安接回來。”

老師又囑咐了幾句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就掛斷了電話,景月握著手機,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過一會兒,微信就彈出了新消息,她將老師發(fā)來的位置信息點開,她更震驚了。

距學(xué)校二十多公里,他跑那么遠去挖寶啊。

景月閉上眼睛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她感覺自己都快把眼珠子翻過去了,她長出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淡定。

“老師交給的任務(wù),要完成的要完成的。”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打開導(dǎo)航,按照導(dǎo)航提示從學(xué)校正門出去坐地鐵,進站,刷卡,安檢,等車,剛好趕上晚高峰,整整四十多分鐘,不僅沒有座位,就算是可以倚靠的桿她都沒搶到一個,她就一路抓著扶手擠在人堆里,累了就松手歇一會兒然后再換一只手,經(jīng)過一番周折之后終于到站了。

她一邊整理自己被擠到皺起來的短袖一邊出站,到達目的地后已經(jīng)筋疲力盡,可她望著人頭攢動的步行街,實在不知道自己要找的那個人在哪兒,只能在附近轉(zhuǎn)悠,她不怎么出來逛街,更別說離學(xué)校這么遠的地方,所以繞著繞著自己也有點迷路。所幸,她終于在一家商店門口看到了陳星研,他正蹲坐在樓梯旁邊,兩只手垂在膝上,嘴里叼著什么東西,晚風輕輕吹起他的頭發(fā),他兩只耳朵紅紅的,正百無聊賴的低頭看著地面,像一只無家可歸可憐巴巴的狗。

景月憋著一股氣,實在想不出什么好詞來形容他。

景月走到他身邊站定,低頭看著他,他沒看到景月過來,依舊低頭盯著地面,景月沒心情喊他,于是抱著胳膊歪著腦袋和他一同盯著地面。

兩人就這樣盯著空蕩蕩的地面看了好久,直到陳星研注意到自己身邊有一個人。

他順著景月的鞋子往上看,正對上她低著頭的視線,眼前的女孩一臉疲憊和無奈,眼睛卻亮晶晶的盯著他看,他看著她一眨一眨的眼睛,忽然覺得傍晚的不開心都煙消云散了。

他有些欣喜,立刻從地上站起來,動作迅速到帶起了一股風,景月因為離他太近,眼看著眼前這個前一秒還矮矮的窩在地上的男生霎的站起來,再一次有一種萬丈高樓平地起的震撼感。

景月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男生,心著,如果他倆分別在路上遇到壞人,誰赴死的可能性大一些,之后看著陳星研充滿肌肉的手臂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自從暑假搬來本部開始做實驗起,她又瘦了不少,就這小胳膊,打狗都費勁吧。

“你怎么來了。”

陳星研露出八顆牙齒,笑容燦爛一臉欣喜的看著她問。

她抬頭看著他,腹誹道,廢話,來接你這個188大漢,22歲的小學(xué)生,無家可歸的可憐狗。

內(nèi)心一番吐槽之后,她還是笑著說:“來接你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景月看著他一臉無辜的笑容,默默嘆了口氣說:“你猜我怎么知道你在這里。”

陳星研拍了拍頭,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江老師讓你來接我的是吧。”

景月看著他無奈的笑了笑,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力氣再說任何話了。

短短兩天,他對陳星研的印象反復(fù)更新。

“抱歉啊,實在太麻煩你了,可我實在沒辦法,我手機丟了,沒人來接我我根本回不去。”

景月看著他一臉懵懂的表情,也懶得繼續(xù)和他說什么,在地鐵上站了那么久,又走了這么久,她腿實在太酸了,于是把書包摘下來抱在懷里坐到他坐過的臺階上,接著試圖岔開話題,“那你手機怎么丟的。”

陳星研看她坐了下來,也坐到了她旁邊,嘆了口氣開始講他傍晚的經(jīng)歷。

“下午沒事,我就騎了共享單車出來閑逛,騎到這邊看到商場里有樂高店,所以就鎖了車來逛逛,正要進去的時候遇到一個老奶奶,說是迷路了要借手機給家里孩子打電話,我就好心把手機借給老奶奶,然后就在周邊隨便看了看,回過神來之后卻怎么都找不到人了。之后我就去商場里借了一個導(dǎo)購的手機給老師打了電話,發(fā)了地址,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啦。”

景月聽他講完之后,沒忍住繼續(xù)問他,“你不應(yīng)該把手機借給陌生人的,或者你至少應(yīng)該在她身邊看著她打電話的,現(xiàn)在的人怎么可能出門不帶手機,如果是老人就更不可能了,家里人怎么放心。”

“沒想那么多嘛,就是看著老奶奶一個人怪可憐的。”陳星研臊眉耷眼的半蹲在臺階上,又恢復(fù)了等景月之前的姿勢,“不是老奶奶真的找不到家就好,其實手機倒也沒什么,可那是我畢業(yè)那年剛買的,里面還有好多和朋友同學(xué)一起拍的照片。”

景月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滿腔熱心被欺騙,手機和照片,金錢和珍貴的回憶,不管是價格還是價值,都很讓人難過,說什么都像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高高掛起的安慰。

她低頭攪著手指,忽然陳星研拍了拍她,景月抬頭看到他正摸著口袋,再一次從里面拿出一根棒棒糖。

“吶,這么遠的路,累壞了吧,昨天那些都吃完了,手機丟之前在報刊亭買的。”

“你不吃嗎?”景月下意識的問。

“你吃吧,補充補充能量,我看你嘴唇都發(fā)白了,現(xiàn)在來接我一定沒時間吃晚飯吧,這么遠的路肯定累壞了。”他邊說邊把棒棒糖塞到景月手里,順手拿過她的書包,“你先吃吧,坐著休息一會兒,我?guī)愠燥埲ァ!?

景月這才想起自己真的今天一天都沒有吃飯,于是拆開糖紙將糖塞到嘴里,朝陳星研笑了笑,“真甜,謝謝。”

陳星研盯著她,不知道在看什么,她透著月色看著陳星研的眼睛,清澈明亮,真誠熱情,沒有任何防備心,攻擊性,她好像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了,又好像從來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街邊行人來來往往,大人領(lǐng)著孩子,年輕人陪著朋友,夜市攤上用大喇叭此起彼伏的放著清倉大甩賣,路口燒烤店肉串的香味混著木炭味,緩緩鉆進景月的眼睛里,耳朵里,鼻子里,這些日日存在,景月卻從沒注意過的場景,原來,這么幸福嗎。

回到宿舍已經(jīng)快十點了,宿舍另外兩個床鋪也都收拾好了,但沒人在,還是只有早晨那個女生,她已經(jīng)收拾好床和桌子,正坐在椅子上看劇,看到景月進門,她立馬按了暫停,抬頭和景月打招呼。

“那個,你好,我叫溫霜苒。”

她臉圓圓肉肉的,笑起來會露出好看的小虎牙,兩個眼睛彎彎的像月牙一樣,讓人看著就溫暖。

景月忽然感覺宿舍好溫暖,可能是因為終于有了人,也可能是這個人有人氣。她感覺宿舍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是那個女孩點了香薰蠟燭,她的床單是很暖的粉色,床簾也是,化妝品和收納盒整整齊齊的碼在架子上。她穿著一套淺粉色睡衣,盤著低丸子頭,整個人溫溫柔柔的,景月這才意識到為什么她感覺宿舍很溫暖。

她也朝那個女孩真誠的笑了笑,隨手把書包擱在凳子上,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景月。”

景月還想說點什么,可又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最后還是溫霜苒率先開口:“我早晨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呀。”

景月急忙擺擺手,“沒有沒有,十點鐘了,我也該醒了。”

“那就好。”

景月莫名感覺溫霜苒長舒了口氣。

“你是昨天就來學(xué)校了嗎?”

“我是本碩連讀的,前幾天就搬進來了。”

“哦哦,好厲害。”溫霜苒笑著說。

景月莫名感覺她這話很真誠,發(fā)自內(nèi)心,不是恭維也不是諷刺,讓人很舒服。

就像,就像他一樣。

她又不自覺想起陳星研,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把口袋里的糖紙取出來,認認真真攤平夾到雅思單詞書里,她手邊只有這么一本厚一點的書了。

“那你已經(jīng)見過同級的同學(xué)了嗎?”溫霜苒接著問她。

“嗯。”景月一邊翻著雅思單詞書一邊心不在焉的回答。

“是個男生還是女生啊,好相處嗎,人怎么樣啊。”

景月想了想,看著眼前包裝紙上的小女孩吐著舌頭笑的一臉燦爛,心中一片柔軟。

她輕輕的說:“一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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