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的香煙還在冒著青煙,細小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滅滅。林默盯著那截煙灰,它竟然懸在半空沒有掉落,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托著。
他走過去,蹲下身。茶幾上的藍邊瓷杯觸手溫熱,杯壁上的水珠還在往下滲。他湊近杯口聞了聞,確實是父親最愛的“藍山風味”速溶咖啡,連沖泡時習慣多加半勺糖的甜膩感都一模一樣。
這不可能。
他撿起那根香煙,煙嘴是普通的黃色海綿頭,上面沾著一點淡淡的唾液痕跡。更詭異的是,煙蒂邊緣有幾個清晰的齒印,像是有人緊張時下意識咬出來的。父親抽煙從不咬煙嘴,他總說“那是沒出息的人才做的事”。
齒痕很深,帶著一種用力過度的狠勁。
林默的心跳又快了幾分。他想起父親去世前半個月,有次深夜回家,曾看到一個戴黑口罩的男人在樓道里徘徊,當時父親把他推進門,自己在外面說了幾句話,回來時臉色鐵青,嘴里念叨著“不該來的……”
難道是那個人?
他拿著香煙走到窗邊,借著路燈的微光仔細看。煙蒂上的齒痕很新,邊緣甚至還帶著濕潤感。他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進臥室,拉開父親書桌最底層的抽屜——里面果然少了一包沒拆封的“紅雙喜”,而原本壓在煙盒下的一張老照片,也不見了蹤影。
那張照片上,父親和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勾著肩,背景是二十年前的博物館。父親說過,那是他最好的同事,叫陳默。
“陳默……”林默低聲念出這個名字,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書桌邊緣的燙痕。那是父親年輕時抽煙不小心燙的,當時陳默還笑著拿牙膏幫他擦,說“老林,你這手藝能去燙花了”。
就在這時,樓道里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人提著重物上樓。林默猛地吹滅香煙,蹲到沙發后面。手電筒的光被他壓在腿下,只透出一點微弱的縫隙。
腳步聲停在302室門口,很沉,帶著規律的“吱呀”聲,像是踩在松動的臺階上。林默屏住呼吸,能聽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奔騰的聲音。
“咔噠。”
門外傳來鑰匙插鎖孔的聲音。
不對!這扇門剛才是虛掩的,根本沒鎖!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緊口袋里的瑞士軍刀,那是父親生前總放在褲兜里的東西。刀柄上刻著“林”字,此刻觸手冰涼。
鑰匙在鎖孔里轉了一圈,卻沒有推開房門。門外的人似乎也愣了一下,接著傳來一聲極輕的、帶著沙啞的咳嗽。
這咳嗽聲……
林默渾身一僵。那是一種帶著痰音的、短促的咳嗽,和父親晚年犯支氣管炎時的聲音一模一樣。
不可能!父親已經下葬三個月了!
他猛地從沙發后站起來,想沖過去開門,卻在這時看到茶幾上的藍邊瓷杯——杯口的熱氣不知何時已經散了,而杯底沉著一小片褐色的東西,像是……茶葉?
父親從不喝速溶咖啡以外的東西,更討厭喝茶。
門外的咳嗽聲停了,接著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林默沖到貓眼旁,往外望去——
樓道里漆黑一片,聲控燈沒有亮。但在樓梯拐角處,他似乎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一閃而過,那人穿著深色的中山裝,和父親生前最愛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他猛地拉開房門,冷風夾著雨水灌了進來。樓道里空無一人,只有樓梯口的積水里,漂浮著一片新鮮的茶葉。
林默撿起那片茶葉,指尖冰涼。他轉身回到客廳,再次看向那本攤開的古籍。在“子時三刻,空樓回響”下面,他剛才沒注意到,有人用鉛筆淡淡描了個日期——五月二十四日,也就是今天。
而今天,正是父親的“頭七”。
座鐘的指針,指向了十一點十五分。
窗外的雨更大了,像是要把整棟樓都淹沒。林默盯著那杯涼透的咖啡,忽然覺得,這空樓里的夜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