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同樣顯得有些郁悶：“按理說這問題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試煉并不會追根溯源您的誕生地，但會基于不朽的偉力進行轉化判斷，總之很復雜，但幾乎沒錯過。

通常情況下…「你來自哪里」可以用唯心主義的靈魂、理念回答，或是唯物主義的物質運動、生命起源來解釋。而故鄉這個回答的確可以作為一般的通解。

甚至有人說'我是媽媽生的'，最終也通過了試煉。”

云陽嘆了口氣，“但眼下顯然不是通常情況……所以只有一種解釋了，我自以為的來源，同樣不是我的起源。那其他回答呢？”

“您指的那些無厘頭的地名？拜托，我真的不是什么用來試錯的機械。不過它們的確沒有共鳴，至于所謂遙遠世界之外、寰宇之外……抱歉，試煉暫時還理解不了這種設定，不考慮在內。”

鏡子中的云陽聳肩道：“依舊是那句話——您來自哪并不重要，就像我之前舉的例子，試煉不知道您是量子計算機還是星體計算機，但它確定您一定不是算盤，而您自己卻在兩個問題上都堅持認為自己是算盤。說真的...千年來，我還是頭一次遇到您這種人。

不過眼下倒是還有其他方法，在過往的試煉中，'故鄉'這個回答確實是通解，但顯然不是唯一解。而且，您也可以選擇拋棄自己的起源概念。別這樣看著我——確實有人這么做成功了，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乎，盡管這會損失一些獎勵。那么……”

鏡面恢復如初，不再顯現出那道模擬出的人影，只剩下純粹的鏡面，清晰映出云陽的面容。

“您呢？您在乎嗎？”

……

云陽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既然穿越的設定它理解不了，那所謂故鄉就只能是被造翼者侵蝕的世界——切辛頓。

可連這個竟然都不對……？

云陽記得很清楚，自己作為嬰兒的第一聲啼哭，就是在那個世界無疑。

難道，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說法？

“拋棄起源應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云陽輕聲道，指尖摩挲著鏡框，“如果試煉能夠拒絕回答問題，那它的篩選意義又何在？”

鏡子微微顫動，“如您所言，選擇拋棄起源的人有的是亡命徒，有的是失憶者，有的則是純粹不知曉自己的起源。他們不在乎故鄉，不在乎自身秉持的理念，甚至連靈魂的底色都不甚在意。

無一例外，他們都沒有收到至高巨龍的賜福，但是……他們都活著出去了。”

云陽站在原地，他捫心自問，自己根本做不到這種事，一旦知曉了其中的蹊蹺，無法對其置之不理。

他抬起頭說道：“除了現實層面的回答，我還可以用其他方式來詮釋「我來自哪里」吧？比如血脈、靈魂的誕生，源于自身理念促就的成長，甚至是……哲學層面上，我過往的總和共同構成了如今的我。”

就像河流不會說自己“來自某座橋洞”——橋洞只是它流過的地方，而它的源頭，是雪山融水，是云層滴落的第一顆雨，是讓它成為‘這條河’的所有涌動的最初推力。

只要是最初的推力，或是長久永存的助力，都能作為「我來自何處」的回答。

鏡子不說話了，仿佛在屏息等待。

“當然可以。”

它最終輕聲回應。

云陽深吸一口氣。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剛有意識就被賣給造翼者的迷茫，鳥人餐桌上堆積如山的尸體，為了活下去第一次將匕首刺入敵人咽喉的夜晚，以及那無數個作為最底層人困苦掙扎的日夜。

“那就先來試試血脈吧。”他突然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我也是媽媽生的。”

鏡子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它才無奈地嘆息：“都說了我不是你試錯的工具啊……”

但盡管無奈，它還是給出了回應：“很遺憾，錯誤。”

緊接著，鏡面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等等！你不是人？！怎么可能沒有媽媽？”

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人？我到底是不是人啊？！

云陽揉著眉心，沒有理會它的震驚。

他的神色越發嚴肅，看來果然有隱情。

這個鏡子無法探測他穿越的事，那么問題只能局限在這個宇宙——可他明明記得自己一睜眼就是嬰兒……這個念頭讓他感覺細思極恐。

云陽的目光穿過鏡面，仿佛看到了小心翼翼的瘦小身影，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己來到的是個什么世界。

什么經驗、金手指都沒有，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輕聲道：“如果用理念來描述我的起源，我想那一定是……生存。從小就見過太多人死去，也親手送走過太多人。對于我而言，那時候，活著不是權利，而是需要不斷爭取的…戰利品。”

鏡子沉默，靜靜聽著。

它并非沒有聽過比這更殘酷的過去——不如說，在漫長的試煉歷史中，比這更悲慘的故事簡直不勝枚舉。

它在感知試煉的判斷。

“我來自哪里？我來自每一個為了活下去而掙扎的瞬間，來自每一次在死亡邊緣的徘徊，來自……這個宇宙最原始的生存本能。”

話音剛落，鏡面突然泛起一陣波瀾，鏡子說道：

“……您通過了。”

云陽挑了挑眉：“所以這試煉到底是用什么作為判斷依據的？這么智能？命途之力什么都能做到嗎？”

鏡子聳肩，好吧……它沒有肩膀。

鏡中再度具現出云陽的容貌，他做了個聳肩的動作。

“命途之力，很神奇吧？而且現在都什么年代了，早就不用傳統試煉了，整個試煉圖卷也是與時俱進的好吧。就比如以往的的記錄——現在這不叫記錄，這叫數據庫，數百個琥珀紀前還內置的有占卜，現在都靠大數據推算了，莫名其妙就踏上「智識」了。”

云陽擺擺手打斷它的滔滔不絕：“行了，來吧，最后一個問題。”

鏡面泛起漣漪，鄭重其事地問道：“最后一個問題——「你要去哪里」？”問完又忍不住小聲嘀咕：“這個總該沒問題了吧？”

云陽嘴角揚起一抹笑意：“這次應該沒問題了。過去無法改變，但未來總該需要自由意志。我的目標其實很簡單——”他直視鏡中的自己，“我只想在這個宇宙里，獲得最大的幸福。”

此話一出，鏡面突然凝固了。

鏡子陷入了沉默，長久的沉默。

鏡面上的光芒忽明忽暗，漫長的沉默后，鏡子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個比一個離譜…若是常人，這或許并不困難。但如果是您，我愿意以我短短半日的生命起誓，我有預感，這絕對是您最難實現的目標。”

云陽翻了個白眼：“我本來還想說謝你吉言……”

“不怪我啊，實在是您太會選了。不過，這第三問——”鏡面突然迸發出璀璨的光芒，“正式通過！”

整面鏡子突然迸發出耀眼的光芒，當強光散去時，鏡面上緩緩浮現出一行鎏金文字：

【恭喜通過第一試——你獲得了「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