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的呼吸微弱但平穩，我將她小心地安置在階梯轉角處，脫下外衣蓋在她身上。灰耳——現在或許該叫他“血獠“了——用尖角在周圍畫了個血色光圈。
“能擋...一刻鐘...“他說話比剛才流利了些，但每吐一個字都要皺下眉，似乎還不習慣人類發聲的方式。
我最后看了眼娘親蒼白的臉，轉身向階梯深處走去。血獠沉默地跟在后面，他的腳步聲很輕，像貓科動物柔軟的肉墊觸地。
越往下，空氣越冷，呼出的白霧凝結在弒神槍上，結成細碎的冰晶。階梯似乎沒有盡頭，只有心跳聲越來越響，震得耳膜發疼。
“那是...什么？“血獠突然停住，鼻子抽動。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前方階梯上散落著幾具枯骨，看服飾至少死了幾十年。最詭異的是，所有骷髏都保持著向上爬行的姿勢，指骨深深摳進石階里。
“爹的...杰作？“
血獠搖頭，用尖角挑起塊碎布：“新的...血...“
果然，在幾具較新的尸體旁，我發現了個熟悉的物件——王鐵匠的煙袋。所以老王叔早就來過這里？那他為什么......
階梯盡頭是扇青銅門，門上浮雕著完整的修羅王形象：六臂三眼，每只手掌心都刻著一只豎瞳。門縫里滲出淡淡的紅光，那心跳聲就是從里面傳出來的。
我伸手推門，卻被血獠攔住：“等等...門上有...“
他話未說完，青銅門上的修羅王浮雕突然活了！六只石臂猛地伸出，抓住我的四肢和脖頸。血獠怒吼著撲上來撕咬，卻被第三只手掐住喉嚨提起。
“擅闖者...死...“浮雕發出沉悶的轟鳴。
窒息感讓眼前發黑，我拼命掙扎，胸口血咒突然發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石臂觸到血咒紋路，竟像被燙到般松開了！
我和血獠摔在地上大口喘息。浮雕恢復靜止，仿佛剛才的襲擊只是幻覺。但門上多了行發光的小字：
**「以血為鑰，以魂為契」**
血獠看向我：“你的血...試試...“
我割破手掌按在門上，血液立刻被青銅吸收。整扇門亮起血色紋路，隨后緩緩向內開啟——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差點讓我嘔吐。門內是個圓形石室，中央懸浮著顆巨大的心臟，足有磨盤大小，表面布滿跳動的血管。它被七根青銅鏈固定在空中，下方是口透明的水晶棺。
棺中躺著個人。
我踉蹌上前，透過水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是我自己！
不，準確說是和我長得九分相似的青年，只是眉心多了道金色豎紋。他雙手交疊在胸前，掌心里捧著塊暗紅色結晶。
“這是...“
血獠突然按住太陽穴，痛苦地蹲下：“記憶...好多記憶...“
我扶住他，自己的腦海也突然涌入無數畫面：
——青衫男子將嬰兒交給王鐵匠，胸口插著那把暗紅匕首；
——娘親跪在祭壇上，用青銅鑰匙打開某道封印；
——銀發男子從心臟中抽出一縷血光，注入水晶棺......
“原來如此。“我喃喃道，“這才是爹留給我的...真正的遺產。“
水晶棺蓋突然“咔“地裂開道縫。我下意識伸手去推，卻被血獠一把拽回：“危險！“
棺中人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那是一雙純粹的金色豎瞳，沒有眼白，像某種冷血動物的眼睛。他緩緩坐起，手中的暗紅結晶開始發光。
“葉玄。“他開口，聲音像是千萬人同時說話，“你終于來了。“
我握緊弒神槍：“你是誰？“
“我是你。“他微笑，“是葉修羅留在人間最后一道分魂，也是......“
血獠突然暴起，尖角直刺對方面門！棺中人輕描淡寫地抬手，血獠就像撞上無形墻壁般彈飛。
“暴躁的小狼。“棺中人搖頭，“我當年創造血魂獸時，可沒設計這么差的脾氣。“
創造？血魂獸？我猛地看向灰耳，他正掙扎著爬起來，眼中滿是困惑。
“時間不多了。“棺中人指向懸浮的心臟，“幽冥教主已經拿到副心，很快會找到這里。你必須在我消散前，繼承真正的修羅王力。“
“代價呢？“我后退半步，“像葉修羅其他分魂一樣，被你奪舍？“
棺中人笑了：“聰明的孩子。但你想錯了——我不是要奪舍，而是......“
他手中的結晶突然飛向我，直接沒入胸口！劇痛瞬間席卷全身，每一寸骨頭都像被碾碎重組。我跪倒在地，看到皮膚下浮現出金色的紋路，與血獠身上的血色紋路相互呼應。
“這才是完整的血魂契。“棺中人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修羅族真正的力量，從來都是一體兩面——殺戮與守護，暴虐與仁慈。“
血獠突然發出痛苦的嚎叫，他的尖角開始伸長分叉，身形拔高到近兩米，背后甚至凸起兩個鼓包，像是要長出什么。
懸浮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七根青銅鏈一根接一根崩斷。整個石室開始崩塌，碎石如雨落下。
“記住！“棺中人的身體逐漸透明，“幽冥教主只是傀儡，真正的敵人是......“
一塊巨石砸下，他的后半句話被淹沒在轟響中。血獠——現在應該叫修羅獸了——用龐大的身軀護住我，撞開一條生路。
我們沿著崩塌的通道拼命向上跑，身后傳來驚天動地的咆哮。那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更像是某種遠古巨獸的怒吼。
“教主...融合了...“修羅獸的聲音變得低沉渾厚，“必須...快...“
回到上層時，娘親已經醒了，正艱難地爬向震動最劇烈的方向。看到我們，她眼中閃過震驚，隨即是了然：“成功了？“
我點點頭，胸口結晶的位置隱隱發燙。娘親卻突然臉色大變：“不對...還差最后一步...“
她指向自己心口：“王心...有兩顆...你爹當年...分開了它們...“
仿佛印證她的話，整個天劍峰突然傾斜！我們腳下的地面裂開巨大縫隙，露出下方翻滾的血海。無數尸體在血海中沉浮，最中央是個由骸骨組成的王座——
幽冥教主端坐其上，手中捧著顆跳動的心臟。而王座旁跪著個熟悉的身影：
林清月！
她機械地轉過頭，眼中沒有瞳仁，只有兩團綠火：“葉玄...來...一起...“
教主舉起心臟，聲音響徹云霄：“今日，吾將重鑄修羅真身！“
娘親突然抓住我的手：“玄兒...現在只有你能...“
她沒說完，因為一道血浪突然拍來，將我們三人沖散。我拼命游向娘親，卻見林清月如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后，手中匕首寒光閃爍——
“不！“
修羅獸比我更快，他背后鼓包“刺啦“撕裂，伸出對殘缺的血翼！雖然只能滑翔，但足夠他撲到林清月面前。
匕首刺入修羅獸腹部的同時，他的尖角也捅穿了林清月胸口。綠火從她眼窩中溢出，身體像破布娃娃般軟倒。
“灰耳！“
我接住下墜的修羅獸，他腹部的傷口深得能看到內臟。娘親游過來，顫抖的手按在傷口上：“堅持住...“
幽冥教主的狂笑從血海中傳來：“垂死掙扎！“
王座升起，血浪化作無數利箭射來。千鈞一發之際，我胸口的結晶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
時間仿佛靜止了。
血箭懸停在半空，連飛濺的水珠都凝固成晶瑩的琥珀。唯有那金光越來越亮，最終在我面前凝聚成一個人形——
是棺中人的虛影！
“現在，完成最后的儀式。“他雙手按在我和修羅獸額頭，“以王之名，賜汝真形。“
難以形容的痛苦席卷全身，我感覺每個細胞都在燃燒重組。修羅獸的嚎叫與我重疊，他的身體逐漸融化，又重塑......
當金光散去時，我發現自己飄在空中，背后多了對血色骨翼。而手中握著的弒神槍，已經與修羅獸的尖角融合，變成柄通體暗紅的長戟。
娘親仰望著我，淚流滿面：“終于...完整了...“
幽冥教主第一次露出驚恐的神色：“不可能...這是...修羅戰體？！“
我沒有廢話，振翼俯沖。長戟劃過一道血色弧光，教主倉促舉起的心臟被一分為二！
“不——！“
他的慘叫戛然而止，因為第二戟已經斬下頭顱。失去心臟支撐的血海開始沸騰蒸發，無數冤魂的哭嚎響徹天際。
當最后一滴血消失時，天劍峰頂恢復平靜。我抱著娘親降落在祭壇廢墟上，背后的骨翼緩緩收起。
修羅獸不見了，但我能感覺到他存在于我體內的每一處——就像那道聲音說的，我們本就是一體兩面。
“結束了？“娘親虛弱地問。
我望向遠處的地平線，朝陽正冉冉升起。但胸口結晶傳來細微的刺痛，提醒著我棺中人未說完的話。
“不。“我握緊長戟，“這只是開始。“
三天后的雨夜里，我蜷縮在蕭家別院的屋檐上。天劍峰那輪朝陽仿佛是個諷刺，自那日起，整個青州城就籠罩在連綿陰雨中。左肩的傷口隱隱作痛——那是神宗巡察使留下的劍氣傷，混雜著雨水的血腥味不斷提醒著我：覺醒的力量同樣引來了更危險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