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無弦蘇醒時，晨光正透過密室頂部的氣窗斜斜灑落。他撐起身子，發現手腕上的黑紋已退回肘部，這是半年來反噬發作后恢復最快的一次。記憶停留在昨夜云清霜彈奏的《清心普善咒》上，那曲調仿佛還縈繞在耳邊。

“少主。“琴安端著藥碗進來，“該服藥了。“

琴無弦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的藥汁讓他皺了皺眉：“她呢？“

“云小姐在藥園。“琴安接過空碗，“需要叫她來嗎？“

“不必。“琴無弦起身整理衣袍，指尖拂過石床上殘留的溫度，“祭祀大典準備得如何？“

“萬事俱備，只是...“琴安欲言又止，“二長老提議讓云小姐參加觀禮。“

琴無弦系腰帶的動作一頓：“他倒是心急。“

......

云清霜接過小荷遞來的玄色祭服時，指尖微微發抖。這套衣服的紋飾與琴家嫡系完全相同，連袖口的天音紋都分毫不差。

“二長老說，您既已是準少主夫人，理當參與祭祀。“小荷幫她系上腰帶，“但千萬記住，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能出聲。“

辰時三刻，云清霜跟隨眾人來到琴家禁地。這是一處天然形成的溶洞，洞頂垂落著無數鐘乳石，在幽藍的靈火照耀下宛如巨獸獠牙。正中央的祭壇上，七根青銅鎖鏈纏繞著一具玄冰棺，寒氣逼人。

琴無弦端坐主位，墨色祭服上銀線繡著繁復的符文。他面色仍有些蒼白，卻絲毫不減威儀。云清霜的位置被安排在祭壇右側，與琴墨僅隔三人。

“吉時到——“

隨著司祭高唱，八十一盞幽冥燈次第亮起。琴無弦起身撫琴，一曲《鎮魂調》破空而出。琴聲激越處如金戈鐵馬，低回時似幽魂嗚咽。云清霜注意到，每當琴聲轉調，玄冰棺上的鎖鏈就會泛起血色光芒。

突然，棺蓋劇烈震動起來，鎖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云清霜渾身血液仿佛凝固——她聽到了，棺中傳來細若游絲的呼喚：

“天音...天音血脈...“

琴無弦的琴聲陡然凌厲，指尖在琴弦上劃出血痕。血色符文順著鎖鏈爬滿冰棺，將躁動鎮壓下去。但云清霜分明看到，一縷黑霧從棺蓋縫隙滲出，蛇一般朝她游來。

“別看。“

琴無弦的傳音入耳，云清霜慌忙低頭。那縷黑霧在她腳邊盤旋片刻，最終不甘地縮回棺中。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祭祀進入最關鍵的獻牲環節。琴墨手持青銅匕首，劃開九名死囚的咽喉。鮮血流入祭壇溝槽，繪成巨大的血色陣圖。濃重的血腥味讓云清霜胃部翻涌，她死死掐住掌心，指甲陷進肉里。

當最后一名死囚倒下時，異變陡生！

溶洞突然劇烈震動，鐘乳石紛紛斷裂墜落。玄冰棺上的鎖鏈一根接一根崩斷，黑霧噴涌而出，瞬間吞沒半個祭壇。云清霜聽到無數凄厲的尖嘯在腦海中炸響，眼前閃過支離破碎的畫面：燃燒的宮殿、斷裂的古琴、還有漫天血雨中持劍而立的背影...

“固守靈臺！“

琴無弦的厲喝驚醒了她。云清霜睜眼時，正看到黑霧凝聚成利箭朝自己射來。她本能地抬手，腕間突然浮現出與琴無弦彈琴時相同的銀色音紋。

“錚——“

無形的音波蕩開，黑霧箭矢在觸到她指尖的瞬間分崩離析。整個溶洞的靈植突然瘋狂生長，藤蔓織成密網護在她身前。琴家眾人皆驚，連琴無弦都露出愕然之色。

“天音共鳴...“琴墨瞇起眼睛，袖中手指掐算著什么。

琴無弦飛身而至，攬住云清霜的腰疾退數丈。他左手撫琴右手結印，七道音刃斬向黑霧核心：“帶所有人撤離！“

“那你...“云清霜話未說完，已被琴無弦推出戰圈。

混亂中，她看到琴墨嘴角詭異的微笑。這個發現讓她毛骨悚然，但來不及細想，更多黑霧已化作骷髏撲來。云清霜咬破指尖，以血為媒在空中畫出《天音譜》中的鎮邪符。

“諸邪退散！“

血符爆發出刺目金光，所到之處黑霧盡散。玄冰棺發出不甘的轟鳴，最終被重新浮現的鎖鏈鎮壓。當最后一絲黑霧縮回棺中時，云清霜脫力跪倒，被趕來的琴無弦扶住。

“不要命了嗎？“他聲音冷厲，手上卻源源不斷輸送著靈力，“誰準你動用血符？“

云清霜想反駁，卻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失去意識前，她感覺有人輕輕擦去她唇邊的血跡，那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

......

再醒來時，已是三日后。

云清霜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繡著銀紋的墨色床幔——這不是她的房間。她試圖起身，卻被手腕上的刺痛拉回現實。低頭看去，腕間多了一道銀色音紋，與琴無弦的如出一轍。

“你強行催動天音血符，沒死已是萬幸。“

琴無弦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他依舊穿著墨色長袍，只是臉色比平日更蒼白，左手纏著繃帶。

“這是哪里？“云清霜沙啞地問。

“我的寢殿。“琴無弦倒了杯靈茶遞給她，“祭祀那日的事...“

“我什么都不會說。“云清霜急急打斷，“真的！“

琴無弦怔了怔，突然輕笑：“我是想說...謝謝。“

云清霜捧著茶杯呆住，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琴無弦道謝。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為他冷峻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光。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琴家少主，倒像個疲憊的普通人。

“你的手腕...“琴無弦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摩挲那道音紋，“這是天音印，琴家嫡系血脈的象征。“

“可我是云家人。“

“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琴無弦松開手，“除非...“

話未說完，窗外突然傳來破空聲。琴無弦眼神驟冷，揮袖擊落一枚淬毒的袖箭。箭身上綁著張字條，血跡斑斑寫著：

【天音余孽，當誅】

云清霜渾身發冷，卻見琴無弦掌心騰起火焰將字條燒成灰燼。他轉身時，又恢復了往日冷漠的模樣：“今夜起你搬來東廂房，沒有我的允許不得離開琴家半步。“

“這是囚禁？“云清霜握緊被褥。

“是保護。“琴無弦走到門口又停下，“記住，在琴家，能殺你的只有我。“

門扉開合間，夜風卷來幾片桃花。云清霜低頭看著腕間銀紋，突然發現當月光照在上面時，會浮現出細小的古老文字：

【天音不絕，薪火永傳】

......

與此同時，琴家禁地深處。

琴墨站在重鎖封閉的密室中，面前懸浮著枚血色玉簡。他劃破手指，以血為墨在空中書寫：

【天音血脈已現，玄棺異動頻發，計劃可提前】

玉簡吸收血字后化為流光消失。暗室墻壁上，無數與云清霜腕間相同的銀色音紋突然亮起，又漸漸熄滅。最中央的壁畫上，抱著古琴的白衣女子容貌竟與云清霜有七分相似，題款赫然是：

【天音門主云素衣，歿于玄歷三百四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