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透靜蘭軒的窗欞時，云清霜已經穿戴整齊。她將長發簡單挽起，用一根木簪固定，又從包袱里取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是她從云家帶來的幾樣珍貴靈種。

小荷準時送來了早膳，這次湯里沒有那股抑制靈力的藥味了。

“云小姐，用完膳后奴婢帶您去藥園?！靶『傻椭^說，聲音比昨日大了些，“二長老已經吩咐下去了，以后藥園由您負責?！?

云清霜點點頭，快速吃完早膳。踏出靜蘭軒時，她深吸一口氣——天音谷的清晨空氣清冷，帶著露水和草木的氣息，比云嵐山多了幾分肅殺，卻少了幾分壓抑。

穿過三道回廊，眼前豁然開朗。藥園在陽光下呈現出與昨夜截然不同的景象：各種靈植錯落有致地分布在不同區域，有些葉片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在陽光下閃爍著七彩光芒。唯有中央那株月影幽蘭，依舊被七根鐵鏈束縛，顯得格格不入。

“云小姐，這是藥園的鑰匙?！耙幻心昶蛬D走過來，將一把青銅鑰匙交給云清霜，態度恭敬卻疏離，“老奴是藥園的管事琴安，有任何需要盡管吩咐。“

云清霜接過鑰匙，注意到琴安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指處是一道平整的疤痕。琴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淡然道：“十年前不小心碰了月影幽蘭，少主砍的?！?

云清霜心頭一顫，下意識地看向那株被鐵鏈纏繞的靈植。琴安順著她的視線，壓低聲音：“小姐初來乍到，老奴斗膽提醒——在琴家，規矩比命重要。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碰的別碰?！?

“多謝提醒?！霸魄逅銖娦α诵Γ拔蚁胂仁煜ひ幌滤巿@，可以嗎？“

琴安點點頭，帶她沿著石板小路行走，介紹不同靈植的特性和照料方法。云清霜認真記下，同時暗中觀察每株植物的狀態。與云家藥園不同，這里的靈植大多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陰郁氣息，仿佛長期浸染在某種負面情緒中。

“這片區域是...“琴安的話突然停住，指向一處被矮墻圍起來的小園子，“這里是禁區，除了少主無人能進?！?

云清霜好奇地望過去，只見園中孤零零地立著一座石亭，亭中擺放著一張石桌，桌上似乎有什么東西。她剛想細看，琴安已經快步走開，只好跟上。

一整天，云清霜都在熟悉藥園的各項事務。傍晚時分，琴安帶她來到一間小木屋前：“這是藥園管事的住處，小姐若不嫌棄靜蘭軒偏遠，也可搬來這里。“

木屋雖小，卻整潔溫馨，窗外正對著一片靈藥田，視野開闊。云清霜當即決定搬來，小荷很快送來了她的簡單行李。

夜深人靜時，云清霜躺在床上，回想這一天的經歷。琴家藥園比她想象的更加復雜，許多靈植的培育方法都與云家截然不同。最令她在意的還是那株月影幽蘭——每當她靠近時，都能感受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那株靈植在向她求救。

月光透過窗紗灑落，云清霜突然想起白天看到的那座石亭。一股莫名沖動驅使她披衣起身，悄悄推門而出。

藥園在月光下靜謐而神秘，各種靈植散發著微弱的熒光。云清霜輕手輕腳地走向禁區，矮墻并不高，她輕易就翻了進去。

石亭比她想象的更加古老，表面布滿歲月侵蝕的痕跡。石桌上放著一本殘缺的琴譜，封面已經泛黃破損，隱約可見“天音“二字。云清霜小心翼翼地翻開，里面的樂譜符號奇特，與她見過的任何琴譜都不同，卻莫名有種熟悉感。

亭角放著一張古琴，琴身烏黑發亮，七根琴弦在月光下泛著銀光。鬼使神差地，云清霜坐了下來，將琴譜放在面前，手指輕輕撥動了琴弦。

“錚——“

一聲清越的琴音在夜空中蕩開，云清霜指尖一顫，只覺得一股暖流從琴弦傳入體內，在經脈中游走。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竟能看懂那些奇特的符號，手指不由自主地按照琴譜彈奏起來。

悠揚的琴聲在石亭中回蕩，云清霜完全沉浸在音樂中，沒注意到周圍的靈植開始隨著旋律輕輕搖曳，就連那株被鐵鏈束縛的月影幽蘭也微微顫動，花蕊處的血紅色液體不再滲出。

更沒注意到，一個修長的身影正站在石亭外，震驚地望著她。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云清霜長舒一口氣，只覺得渾身靈力充沛，比任何時候都要舒暢。直到一陣清脆的掌聲響起，她才猛然驚醒。

“好一曲《天音問心》?！扒贌o弦緩步走入石亭，月光下的他比白日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出塵，“我倒是小瞧你了，云清霜?！?

云清霜慌忙起身，膝蓋撞在琴案上，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琴少主，我...我不是故意...“

“不必解釋?！扒贌o弦抬手打斷她，目光落在琴譜上，“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云清霜搖頭。

“《天音譜》，琴家不傳之秘?！扒贌o弦的聲音出奇地平靜，“只有擁有琴家血脈的人，才能彈奏?！?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云清霜頭頂。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應。

琴無弦走近一步，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一股靈力探入她的經脈。云清霜想要掙扎，卻被他強大的威壓震懾，動彈不得。

“奇怪...“琴無弦眉頭緊鎖，“你確實沒有琴家血脈，為何能彈奏天音譜？“

云清霜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卻倔強地不肯呼痛：“或許...是這琴譜并非只有琴家人能彈？“

琴無弦冷笑一聲，松開她的手，自己坐到琴前：“看好了。“

他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動，彈奏的正是云清霜剛才彈的曲子。但詭異的是，琴弦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微弱的靈力波動顯示他確實在彈奏。

“《天音問心》需以特殊靈力催動，外人縱使知曉曲譜，也彈不出聲響?！扒贌o弦停下手指，目光如刀般銳利，“而你，一個云家女子，不僅彈出聲音，還能引動園中靈植共鳴...有意思?！?

云清霜背后滲出冷汗，她確實解釋不了這種現象。

“罷了?！扒贌o弦突然起身，“既然你能彈天音譜，這藥園給你照料也算物盡其用。從明日開始，你可以自由進出禁區，但——“他語氣轉冷，“月影幽蘭仍是禁忌，明白嗎？“

云清霜點頭如搗蒜。

琴無弦轉身欲走，卻又停下腳步：“你剛才彈錯了第七小節，應該是羽音而非徵音?！罢f完，他大步離去，黑袍在月光下翻飛如翼。

云清霜呆立原地，直到琴無弦的身影完全消失，才長舒一口氣。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指尖還殘留著彈琴時的輕微刺痛感。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何她能彈奏琴家秘傳的琴譜？

回到木屋，云清霜輾轉難眠。天蒙蒙亮時，她才迷迷糊糊睡去，夢里全是奇怪的琴音和那本殘缺的《天音譜》。

接下來的日子，云清霜全身心投入到藥園的工作中。她發現許多靈植都處于亞健康狀態，便小心調整培育方法，用自己的靈力為它們梳理脈絡。漸漸地，藥園的面貌開始改變，靈植們變得更加生機勃勃，連琴安都驚訝于這種變化。

禁區石亭成了云清霜常去的地方。每天傍晚，她都會去那里研習《天音譜》，琴藝進步神速。奇怪的是，每次彈琴后，她體內的靈力都會變得更加精純，修為也在不知不覺中提升。

琴無弦偶爾會出現，站在遠處聽她彈琴，有時會指出她的錯誤，但從不靠近交談。云清霜發現，當他沉浸在音樂中時，那張總是冷若冰霜的臉會變得柔和許多，眼中甚至流露出一絲她從未見過的孤獨。

一個月后的傍晚，云清霜正在石亭練習一首新曲子，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靈力波動。她轉頭看去，琴無弦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亭外，臉色異常蒼白。

“琴少主？“云清霜停下彈奏，擔憂地問，“您沒事吧？“

琴無弦沒有回答，而是踉蹌著走進石亭，跌坐在石凳上。云清霜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手腕上那道黑紋已經擴散到了手掌，像一條丑陋的蜈蚣爬在他蒼白的皮膚上。

“您受傷了？“云清霜下意識地伸手，卻在即將碰到時被琴無弦一把抓住手腕。

“別碰！“他厲聲喝道，聲音卻虛弱得沒有威懾力，“這不是你能...“

話未說完，琴無弦突然身體一僵，整個人向前栽倒。云清霜慌忙扶住他，觸手的肌膚滾燙如火。那道黑紋在她眼前詭異地蠕動著，仿佛有生命一般。

“琴安！快叫琴安！“云清霜朝藥園大喊，一邊費力地將琴無弦扶到亭中的長椅上。

琴安很快趕來，看到琴無弦的狀態后臉色大變：“血脈反噬！快，幫我扶他到密室！“

兩人合力將琴無弦抬到木屋后方的一間地下室。室內陳設簡單，只有一張石床和幾個藥柜。琴安熟練地取出幾味藥材，研磨成粉，用靈水調成藥膏，涂抹在琴無弦的手腕上。

“這是什么？“云清霜忍不住問。

“少主的舊疾。“琴安簡短地回答，“每月都會發作一次，只是這次提前了。“

藥膏似乎對黑紋有些效果，它的擴散速度減緩了，但琴無弦仍然痛苦地蜷縮著身體，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需要月影幽蘭的花露...“琴安喃喃自語，卻又搖頭，“不行，那株幽蘭已經三十年沒開花了...“

云清霜心頭一動：“如果用音律滋養呢？《天音譜》中有一首《清心普善咒》，或許能緩解痛苦。“

琴安驚訝地看著她：“你懂《天音譜》？“

云清霜沒有回答，而是跑回石亭取來古琴，坐在琴無弦身邊彈奏起來。悠揚舒緩的琴音在密室中回蕩，琴無弦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黑紋的蠕動也變得緩慢。

琴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喃喃道：“不可思議...“

一曲終了，琴無弦的呼吸已經平穩，黑紋退回到了手腕處。云清霜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被汗水浸透。

“云小姐...“琴安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老奴代少主謝過?！?

云清霜搖搖頭，目光落在琴無弦安靜的睡顏上。此刻的他沒了平日的凌厲，看起來竟有幾分脆弱。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輕輕拂去他額前的汗珠。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低聲自語，不知是在問琴無弦，還是在問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