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清風涼午
- 我是人間太歲神
- 荊山之石
- 2379字
- 2025-06-17 18:01:44
等待的間隙,旁邊一桌的壓低的議論聲斷斷續續飄入耳中。
那是兩個精壯漢子,皮膚黝黑粗糙,指關節粗大,敞開的短褂領口露出刺青的一角,像是盤踞的魚龍。
一人臉上有道寸許長的舊疤,另一人缺了半只耳朵,眼神都帶著股水邊討生活養出的狠戾和疲憊。
桌上擺著幾碟小菜,一壺燒酒。
“……真他娘的邪性!”缺耳漢子灌了口酒,咂咂嘴,聲音沙啞,“老疤,昨兒夜里那趟活,我這心里到現在還直突突。”
疤臉漢子夾了顆花生米扔進嘴里,嚼得嘎嘣響,眼皮都沒抬:“慫了?干咱‘水鬼’這行,水里泡大的,還怕個卵?”
缺耳漢子左右瞟了一眼,身體往前傾,聲音壓得更低:“不是怕!是……是那玩意兒不對勁!
你當時不在現場!那尸首撈上來時……”
小二端著托盤上來,打斷了話頭。
顧云的醬牛肉和酸梅湯先到了。
厚切的牛肉醬色濃郁,紋理分明,散發著誘人的咸香。
冰涼的酸梅湯盛在粗陶壺里,壺壁凝結著一層細密的水珠。
他給自己倒了一碗,深褐色的液體冰涼沁骨,仰頭灌下大半碗,一股酸涼直沖肺腑,燥熱頓消大半。
他拿起筷子,不緊不慢地夾起一片醬牛肉送入口中,筋肉彈牙,咸香厚重,久違的肉食滿足感瞬間撫慰了饑腸轆轆的臟腑。
隔壁桌,缺耳漢子見小二走了,才又湊近疤臉,喉結滾動:“那尸首,是趴在爛泥灘上的,對吧?
尋常尸首泡脹了,都是仰面朝天!
它倒好,臉朝下,胳膊腿兒……像、像是硬生生拗過去的!老疤,你想想,人死了,誰有那閑工夫給他翻個面兒擺造型?”
疤臉漢子夾菜的手頓在半空,眉頭擰了起來。
缺耳漢子見勾起了同伴的興趣,眼珠一轉,拿起酒壺晃了晃,壺底只剩淺淺一層:“嘖,這酒……沒味兒了。
嗓子干得緊,話都說不利索。”
疤臉漢子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朝樓下吼了一嗓子:“小二!再添壺‘燒刀子’,切盤豬頭肉,要肥的!”
他轉頭對缺耳道,“快說!別他娘賣關子!”
酒肉很快上來。
缺耳漢子愜意地呷了一大口烈酒,辣得直哈氣,又拈起一塊肥厚的豬頭肉塞進嘴里,油光順著嘴角流下。
他滿足地咂摸著滋味,這才抹了把嘴,聲音壓得如同耳語。
“好,接著說!哥幾個拿鉤子搭住,往筏子上拖……那分量,死沉死沉!
拖到淺水,火把一照……我的親娘!
那尸首的皮肉……不是泡脹發白那種!
是……是透著一股子死青!像河底長了百年的老苔!
更瘆人的是,他后背心那塊衣裳……破了個大洞!皮肉下面……空的!”
疤臉漢子夾肉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空的?”疤臉漢子聲音發緊,像是被扼住了喉嚨,“什么叫空的?”
“就是……沒了!”
缺耳漢子兩手比劃著,“骨頭茬子露著,黑黢黢一個窟窿!心窩子那塊……整個兒被掏走了!干干凈凈,連點血絲肉沫都沒剩下!
像是……像是被什么東西……活活吸空了!”
他灌了一大口酒,試圖壓下那翻騰的惡心與恐懼,“撈尸這么多年,爛的臭的,開膛破肚的,老子什么沒見過?
可這種……這種被掏空了腔子的……頭一遭!
那傷口邊緣……整齊得邪乎,不像是魚啃的,也不像刀子割的……”
顧云默默吃著碗里勁道爽滑、裹滿了咸香油潤肉燥的面條,隔壁桌那帶著水腥味的恐懼描述,如同隔著一層毛玻璃傳來。
掏心?鬼物?他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漠然。
玄黃領域中和鬼物打交道,時間久了,對這些東西也開始有了免疫力。
他只是在想:若現實中的鬼物也能斬滅得點……念頭一起,旋即壓下。
現實可沒有玄黃領域給他避難,更沒有必要,自己給自己找危險!
一大碗面條連湯帶水下了肚,醬牛肉也吃得干干凈凈。
腹中充實,氣血似乎都隨之旺盛了幾分。
隨即他有要了一些醬牛肉,打包,等到晚上回去吃。
既然白水城最近不太平,顧云也就不打算晚上出來吃飯,晚上在武館膳堂吃點,配合上醬牛肉也是一樣。
一切處理好后,他丟下一角碎銀子,起身下樓。
正午的酷熱稍有減退,但陽光依舊毒辣。
顧云沒有直接回武館,而是沿著主街向西。
這里是白水城最繁華的所在,綢緞莊、銀樓、茶肆、雜貨鋪鱗次櫛比。
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騾馬嘶鳴聲混雜在一起,充滿了喧囂的煙火氣。
空氣中飄蕩著脂粉、香料、熟食和牲口糞便混合的復雜氣味。
他在一家門臉不大、但收拾得干凈利落的成衣鋪前停下。
鋪子里掛滿了各色布匹和成衣,一個頭發花白、戴著老花鏡的掌柜正伏在柜臺上打盹。
“掌柜的,買幾身替換的短打,要結實耐磨的粗布。”
顧云敲了敲柜臺。
老掌柜一個激靈醒來,扶了扶眼鏡,看清顧云精悍的身形和帶著武館印記的舊衣,臉上堆起笑:“小哥是武館的弟子吧?
好說好說!咱這的粗布衣裳,最是經穿!您看看這靛藍的、土黃的、藏青的?都是厚實的好料子!”
顧云不挑花色,只求實用,很快選定了三身。
掌柜麻利地包好,用草繩系了個結實的十字扣。
抱著衣物回到武館西北角那方僻靜小院,院中那株老梅在午后熾烈的陽光下投下小片濃蔭。
顧云立刻脫掉身上那件被汗水反復浸透、幾乎能擰出鹽堿的粗布短衫,露出精赤的上身。
肌肉線條在陽光下如同刀劈斧鑿,汗水晶瑩。
他走到井邊,搖動轆轤,冰冷的井水嘩啦啦傾入木桶,清澈見底,倒映著刺眼的藍天白云。
他提起木桶,冰涼的井水當頭澆下!
“嘶——!”
刺骨的涼意瞬間席卷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著收縮,將燥熱和黏膩狠狠沖刷出去。
他暢快地低吼一聲,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水珠四濺。
又連澆了兩桶,通體清涼舒泰。
就著井水,他將換下的臟衣用力搓洗,洗凈擰干,晾在老梅低垂的枝椏上,粗布在微風中輕輕晃蕩。
回到屋內,換上剛買的靛藍色新衣,布料雖粗,卻帶著新布特有的挺括和干凈氣息。
他走到床邊,仰面躺下。
身下的草席帶著井水洗過的涼意,透過薄薄的粗布衣衫滲入肌膚。
支摘窗半開著,院中老梅的枝葉在微風中簌簌輕響,篩下點點跳躍的光斑,在泥土地面上無聲搖曳。
遠處演武場隱約的呼喝聲被拉長、模糊,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緊繃了一上午的筋骨徹底松弛下來,酸脹感如同退潮般緩緩隱去,只留下深沉的疲憊。
陽光透過窗欞,暖融融地烘烤著空氣里的微塵,形成一道靜謐的光柱。
這是真正屬于活人的、松弛的、安全的時刻。
他閉上眼,意識很快沉入無夢的黑暗。
沒有玄黃領域的廝殺與鬼影,這是純粹而深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