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噴嚏聲驚飛了電線上的麻雀。

她扯了扯袖口，抗過敏藥的錫紙包裝在掌心留下紅痕。

大橘轉(zhuǎn)頭看她，瞳孔在雨幕中縮成細線，像極了婆婆養(yǎng)的第一只三花貓「招財」，那是來財名字的由來。

“張姨走后，這倆貓就沒歇過?！袄习迥锊林Х葯C，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皺紋，“三花總把鋁片碼得整整齊齊，布偶就用圍巾兜著，跟巡街的女王似的?！?

她突然伸手，從林晚秋發(fā)間摘下根白毛，“您是張姨的家人吧？她總說兒媳婦心善，就是對貓毛過敏?！?

鋁片在圍巾口袋里發(fā)出輕響。

林晚想起昨夜整理婆婆遺物時，在針線筐里發(fā)現(xiàn)的金粉罐——罐底刻著“給我的小財迷“，是公公的字跡。

原來那些被她嫌棄“臟兮兮“的易拉罐，曾是老兩口的「秘密游戲」：公公負責踩扁鋁片，婆婆用金粉畫上三花斑紋，說是「給流浪貓的壓歲錢」。

“喵——“棉條的哀鳴刺穿雨幕。

大橘突然躍上收銀臺，爪子拍向來財?shù)匿X片投影，老板娘剛要呵斥，卻看見金屬反光里映出張姨的笑臉，那是去年中秋，老人帶著八方來換牛奶，三花貓蹲在她肩頭，尾巴卷著塊月餅。

“拿著?！袄习迥锶o大橘盒牛奶，鋁片從圍巾縫里滑落，在地面拼出“8.8“的數(shù)字——正是來財和八方的體重總和。

林晚認出那是婆婆收廢品時的習慣，總把相依為命的貓狗重量記在賬本里。

煤灰用斷齒刻下的“△“在燈光下泛著銹光。林晚突然想起，婆婆的記賬本里每頁都畫著這個符號，原來那是來財?shù)摹负灻埂?

閃回中，老人蹲在垃圾站，用粉筆在鋁片上畫三角，三花貓就用爪子按住固定，布偶貓則把圍巾搭在她肩頭，像極了人類的圍脖。

“它們真的能看懂秤？“老板娘的聲音發(fā)顫，手里的抹布掉在鋁片堆里，驚起一片細碎反光。

林晚彎腰撿拾時，看見每枚鋁片上都有深淺不一的牙印，煤灰的斷齒在金屬邊緣留下獨特的紋路，像極了婆婆記賬時的連筆簽名。

雨勢突然變大。

大橘護著牛奶盒往垃圾站跑，煤灰卻被卡在排水溝柵欄里。

林晚下意識伸手去救，指尖觸到貍花貓潮濕的皮毛時，手臂瞬間起了紅疹。

但她沒松手，反而用傘面擋住撲來的野狗，看見煤灰掌心的血珠滴在圍巾櫻花上，竟與婆婆遺照里的胸針圖案重合。

“沒事的......“她對著發(fā)抖的貓輕聲說，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溫柔。

煤灰抬頭看她，瞳孔里映出三年前的畫面：年輕的林晚站在院門口，對著蹭她褲腳的三花貓尖叫，婆婆笑著解圍：“這是招財，以后就是你的家人啦?！?

便利店的燈光在雨幕中暈成暖黃的繭。

老板娘突然追出來，往圍巾錢袋里塞了包幼貓糧：“張姨走后，我總夢見她來買牛奶，說'給我的小財迷們'......“

她的聲音哽咽，手指撫過圍巾上的血漬，那形狀竟與張姨臨終前攥著的鋁片紋路一致。

垃圾站的窩棚漏著雨，大橘用身體堵住破洞，讓幼崽們擠在圍巾旁取暖。

林晚躲在廢棄汽車后，看著煤灰用鐵釘在鋁片上刻下新的“△“，每道劃痕都伴著細微的金屬振鳴，像極了婆婆用頂針縫補圍巾時的聲響。

“給?！八映霭惯^敏藥的鋁片，大橘警覺地后退，卻在聞到熟悉的金粉味時放松下來。

藥片滾到棉條嘴邊，幼崽突然用前爪按住，在月光下拼出來財?shù)妮喞?，那是用鋁片反光映出的記憶，三花貓正用尾巴給八方掃去雪花。

凌晨的雨停了。

林晚摸出包里的金戒指，那是婆婆藏在圍巾毛線里的嫁妝。

她把戒指輕輕放在牛奶箱上，看見大橘用爪子撥弄，戒指在鋁片堆里滾出一圈圈光斑，像極了老人搖著鑰匙串逗貓的模樣。

“明天帶干凈的鋁片來?！袄习迥锏脑捲诙呿懫稹?

林晚打開手機電筒，照亮垃圾站墻面，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起，鋁片被拼成了三花的斑紋，縫隙里嵌著八方的白色貓毛，在晨光中微微發(fā)亮，宛如碎玻璃上的星光。

煤灰突然跳到她肩頭，瘸腿上的鋁片銹跡蹭到她袖口。

林晚秋沒有避開，反而看見那些銹跡組成了“謝謝“的形狀，那是婆婆教給流浪貓的第一個手語，用尾巴畫圈，再用爪子輕點地面。

遠處傳來環(huán)衛(wèi)車的轟鳴。

林晚站起身，過敏藥的藥效開始發(fā)作，眼皮重得像掛了鉛塊。

但她沒走，反而坐在濕漉漉的石凳上，看大橘教幼崽們踩易拉罐，聽煤灰用斷齒咬出規(guī)整的圓形，任貓毛沾上衣襟，任鋁片反光刺痛眼睛，直到第一縷陽光穿過金屬孔洞，在地面投出會跳舞的光斑，像極了婆婆臺燈下織圍巾的光影。

手機震動，丈夫發(fā)來消息：“媽留的遺產(chǎn)里，有個鋁片罐......“

林晚秋看著石凳上的貓群，突然笑了。她知道，有些遺產(chǎn)永遠不必繼承，因為它們早已在流浪貓的爪印里，在壓扁的易拉罐里，在每個交換溫度的瞬間，織成了永不褪色的星光。

而在便利店門口，老板娘掛起了新的招牌：“流浪貓投幣機，鋁片換溫暖“。

第一個投幣的是大橘，它用爪子推進枚刻著“△“的鋁片，“叮咚“聲里，一盒溫熱的牛奶滑了出來。

棉條第一個湊上去，圍巾上的血漬突然發(fā)出微光，與鋁片上的金粉遙相呼應，宛如老奶奶織進毛線里的星星，終于在春天的雨夜里，照亮了整個垃圾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