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的雨帶著冰碴,大橘蹲在垃圾站廢墟上,盯著棉條抽搐的爪子。
這只橘白相間的幼崽已經三天沒進食,鼻尖涼得像塊碎玻璃。
煤灰用瘸腿扒拉來半片阿司匹林,藥片上的鋸齒邊緣映著便利店暖黃的光,那是人類用來換鋁片的「發光藥片」。
“用圍巾換。“大橘舔了舔棉條的耳朵,粉色毛線在雨里洇成深灰。
這條曾屬于八方的圍巾,此刻裹著十二枚壓得薄如蟬翼的鋁片,櫻花圖案被血珠暈開,像老奶奶生前養的月季遭了霜打。
林晚的傘尖戳碎水洼時,正看見這幕:玳瑁貓叼著圍巾錢袋,瘸腿貍花用斷齒拖著易拉罐,在便利店門口停下。
她認出那條圍巾,去年冬天婆婆總戴著它喂流浪貓,毛線球上還粘著幾根白色貓毛。
“又來換牛奶?“老板娘揮著掃帚,玻璃門上的“歡迎光臨“貼紙被雨水泡得發皺。
大橘跳上柜臺,爪子下的鋁片發出清脆的“咔嗒“聲,正是婆婆搖鑰匙串的頻率。
林晚躲在梧桐樹后,看見老板娘脖子上掛著的金戒指,那是婆婆藏在圍巾毛線里的遺物,上個月剛被她翻出來。
煤灰把鋁片推進收銀臺縫隙時,林晚注意到它掌心的血痕。
那些傷口呈月牙形,和來財叼著圍巾引婆婆救八方那天,留在院墻上的抓痕一模一樣。
閃回中,她看見年輕的自己推開院門,看見三花貓蹲在婆婆肩頭,爪子正往她織到一半的圍巾里塞鋁片。
“滾!“老板娘的尖叫驚飛麻雀。
大橘收到驚嚇撞倒掃帚,被掃帚打中脊背,卻死死護著圍巾錢袋,煤灰趁機把鋁片推進老板娘腳邊的紙箱。
那是林晚昨天放的“貓用投幣機“,表面貼著婆婆的環衛服編號貼紙。
雨突然變大了。
林晚摸出隨身攜帶的抗過敏藥,指尖卻觸到口袋里的鋁片,昨晚她用砂紙磨平邊緣,刻上了爪印圖案。
當她把鋁片輕輕放在紙箱旁時,大橘突然轉頭,琥珀色瞳孔映出她手腕上的紅痕,那是給八方梳毛時被抓的,此刻正隔著雨衣布料發癢。
“拿著。“老板娘扔出盒牛奶,鋁片從圍巾縫里滑落,在地上拼出來財的側臉。
林晚看見老板娘指尖顫抖,和她第一次在婆婆遺物里發現貓毛時一樣。
玻璃門上的雨痕蜿蜒成三花斑紋,她想起婆婆日記里的話:“每個易拉罐都是星星的碎片,貓爪能把它們拼成銀河。“
棉條喝到牛奶時,圍巾上的血漬突然發出微光。煤灰舔著幼崽嘴角,想起八方殉情前,曾用舌頭舔來財滲血的耳朵:“我們的血混在一起,就是暖的。“
那時三花貓的血滴在鋁片上,竟在月光下映出老奶奶織圍巾的影子。
林晚蹲在綠化帶后,看著貓群用爪子把鋁片按進泥地。
那些金屬片載著血和雨水,順著下水道漂向遠方,像極了婆婆生前折的紙船。
她摸出包里的金戒指,那是從圍巾毛線里掉出來的,此刻在掌心發燙,戒面映出大橘給棉條舔毛的畫面。
“明天帶干凈的鋁片來。“老板娘隔著玻璃比手勢,手里攥著婆婆的獎狀。
林晚這才發現,獎狀旁邊貼著張照片:年輕時的婆婆抱著八方,來財蹲在廢品站上,爪子正拍著電子秤,那臺秤現在還在垃圾站,秤面上粘著幾根白色貓毛。
深夜的垃圾站,煤灰用生銹鐵釘在鋁片上刻“△“。大橘把圍巾系在棉條脖子上,櫻花圖案剛好遮住幼崽胸前的跳蚤叮咬痕。
林晚躲在圍墻后,看著它們的影子被路燈拉長,在地面拼出會發光的“藥“字,那是她今早放在紙箱里的貓瘟試紙,包裝上印著三花的斑紋。
雨停時,煤灰突然指向天空。
碎玻璃上的積水映著星光,每顆星都像被踩扁的易拉罐邊緣。
大橘舔了舔鋁片,反光里浮現出來財教八方捕獵的畫面:三花貓把麻雀放在布偶貓面前,自己卻啃著便利店丟棄的過期面包。
“喵。“林晚不小心踢到空罐。
貓群瞬間警覺,卻在看見圍巾時放松下來,她的雨傘柄上纏著截粉色毛線,正是從八方扯斷的圍巾上剪下來的。
大橘突然跳上圍欄,用頭蹭她的手背,過敏藥的氣味混著貓薄荷香,竟讓她想起婆婆屋里的味道。
“對不起。“她對著貓群輕聲說,聲音被風吹散成星芒。
煤灰瘸著腿走過來,把沾著雨水的鋁片推到她腳邊,金屬表面隱約有金粉流動,像極了婆婆撒在貓糧上的維生素片。
便利店的燈熄滅前,林晚看見老板娘在柜臺后抹淚。
她手里攥著張尋貓啟事,正是林晚三天前貼的,布偶貓照片旁邊,不知何時多了枚鋁片,上面用牙印刻著“謝謝“。
回家的路上,她摸出那枚刻著爪印的鋁片。
月光下,金屬表面浮現出淡金色紋路,形如三花的斑紋,那是婆婆偷偷涂的金粉顏料,此刻在雨夜里明明滅滅,像極了來財和八方眼里的星光。
而在垃圾站,大橘正用爪子給棉條梳理毛發,圍巾上的櫻花圖案沾著泥點,卻依然在初春的冷風中,散發著微弱而堅定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