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復訓練的第一天，張漾在理療床上躺了不到十分鐘，額頭上的汗就浸透了發鬢。

李醫生正用手法幫她活動腳踝，力道透過掌心傳來，像有無數根細針在骨縫里游走。

她死死攥著床單，指節泛白，卻咬著牙沒哼一聲——旁邊的觀察室里，馬嘉祺正隔著玻璃看著，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疼得發抖的樣子。

“放松點，”李醫生的聲音很溫和，“越緊張越容易受傷。想想你編舞時的呼吸，用在這上面。”

呼吸……張漾試著調整氣息，把注意力放在胸腔的起伏上。

果然，疼痛感似乎減輕了些，像把繃得太緊的弦稍微松了松。

她忽然想起教孩子們練《熾焰》時總說的話：“再難的動作，也能靠呼吸找到節奏。”

訓練結束后，馬嘉祺拿著條熱毛巾走進來，動作自然地幫她擦去額頭的汗。

“疼嗎？”他的聲音有點啞，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腳踝上，帶著藏不住的心疼。

“還好，”張漾扯出個笑，試著活動了下腳趾，“比第一次摔下臺時輕多了。”

他知道她在逞強，卻沒戳破，只是從包里掏出個東西——是個迷你節拍器，銀色的外殼上刻著顆星星，和他腕間的吊墜一模一樣。

“李醫生說，康復時跟著節拍動，能找到發力的規律。”

他把節拍器放在她手心，“我調了《熾焰》間奏的速度，你聽聽。”

清脆的“滴答”聲在安靜的康復室里響起，不快不慢，像她當年在訓練室里，幫他數拍子的節奏。

張漾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指尖摩挲著冰涼的外殼，忽然覺得那些難熬的疼，好像也能跟著這節拍，一點點變得有規律。

接下來的日子，康復室里總能聽見節拍器的聲音。

張漾扶著欄桿練習站立時，它在旁邊“滴答”；她忍著疼做腳踝屈伸時，它在旁邊“滴答”；連馬嘉祺幫她按摩小腿肌肉時，他都會跟著節拍調整力度，像在跳一支無聲的雙人舞。

有次練到中途，她的腳踝突然傳來一陣銳痛，疼得她差點摔倒。馬嘉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不行就停下！我們不練了！”

“沒事，”張漾靠在他懷里，大口喘著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只是有點岔氣……你看，節拍器還沒停呢。”

他低頭看著她手心的節拍器，銀色的星星在光里閃著，忽然紅了眼眶。

他一直以為自己足夠堅強，能替她擋住所有風雨，卻在她疼得發抖還惦記著“節拍沒停”時，發現自己的心疼比她的傷還難熬。

“張漾，”他抱著她的肩膀，聲音沉得像壓著塊石頭，“不用這么拼的。就算永遠站不起來，我也……”

“我不是為了站起來才拼的。”

她打斷他，抬起頭時，眼里的光比節拍器還亮，“我是想試試，能不能重新跟上《熾焰》的節拍。不是作為編舞老師，是作為……能和你一起站在舞臺上的人。”

那天下午，康復室的節拍器第一次停了。

馬嘉祺推著她在醫院的花園里慢慢走，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其實我偷偷改了《熾焰》的慢舞部分，”他忽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點散，“加了個轉身的動作，很簡單，就像這樣……”他停下輪椅，輕輕握住她的手，帶著她轉了個小小的圈。

輪椅的輪子在地面劃出柔和的弧線，像個不完整的圓。張漾望著他眼里的期待，忽然笑著說：“等我能走了，我們就把這個動作加進去。”

“好。”他的聲音里帶著藏不住的笑意，“我等你。”

回去的路上，張漾的手機收到條消息，是拐杖姑娘發來的視頻——群舞版的成員們正在廣場上排練，特意加了段輪椅和拐杖配合的隊形，動作整齊得像被節拍器校準過。

視頻最后，所有人對著鏡頭比了個星星手勢，屏幕上彈出行字：“張老師，我們等你歸隊。”

張漾看著視頻，忽然覺得眼眶發熱。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踝，雖然還裹著護具，卻比從前有力多了。

口袋里的節拍器還在“滴答”響，像在說“別著急，慢慢來”。

她知道，康復的路還很長，或許還會有更疼的時刻，或許永遠回不到巔峰狀態。

但只要這節拍聲不停，只要身邊的人還在等，只要心里的《熾焰》還在燃燒，她就有勇氣，一步步走下去。

走到能和他并肩，走到能重新踩響屬于他們的，那獨一無二的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