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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貍貓(新娘水鬼案)

這街巷有野貓出沒本是尋常,但這會送信的大黑貓還是頭一次見倒。

夏清朗正努力擠干那褲筒里的水,一邊笑道:“那怎會是貓?分明是只猞猁。”夏清朗并未胡說,通常他見過一眼的東西都能記住它的特征。

不過猞猁這種猛獸怎會出現(xiàn)在清河縣?祝余也僅僅只在皇家狩獵場上見過一次。

“你這貓長得真大啊。”那日見到永福郡主的那只猞猁,她便發(fā)出過如此感嘆。猞猁生長于寒冷地域,雖長得像貓,但比貓足足大了一倍。因它四肢粗長,行動快速,皇室子弟常用它來狩獵。

“不如送你一只。”永福是平川王府的郡主,自幼養(yǎng)在宮中,最喜歡這種稀奇玩意兒。她喜歡馴獸,因而總能在狩獵場上瞧見她。

祈年本想擼一下它的毛,可它立刻瞥開頭去:“它好像不愛搭理人。”

永福牽著馬仰頭而笑:“任何動物養(yǎng)熟了都親人,你要讓它知道你是它的主人,它想要活著,就得臣服于你。就像你宮中那位……”

祈年疑惑:“你說謝展?”

永福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恭恭敬敬,避而遠(yuǎn)之,你二人還真有意思。阿祈,你得學(xué)會訓(xùn)人!若學(xué)不會,那就先和我學(xué)馴獸。”

可惜最終,她還是沒能馴服這只猞猁。

……

回想起這些竟股暖意,永福在宮中那會兒,她過得最開心。

不過話又說回來,什么人會拿猞猁當(dāng)作信使?

祝余打開信,這次的信中仍只有一句話:孫家枯井逢春。

枯井?河道下那個?貍貓送信本就是件詭事,可偏偏它一而再再而三與她所想不謀而合。

“按余娘子描述的位置,那口水井確實可能在孫家。”

“這是你畫的?”林笙瞪圓了眼,夏清朗雖話多吃得多,但這丹青本事倒是不一般,竟能通過祝余幾句話的描述,將這地下密道精準(zhǔn)快速畫出。

林笙自覺有趣嘆道:“那就是說這大黑貓所言不假。”

“是猞猁。”夏清朗再次糾正,另一張紙上的猞猁活靈活現(xiàn),“傳聞它會潛水捕魚,二位娘子,說不準(zhǔn)真是那猞猁成精,助我等斷案。”

“哪來這么多鬼神之說?”祝余余光瞥過那份信,心有不安,“貍貓精還會寫字不成?背后之人故弄玄虛,不過想引我們?nèi)O府。”

起先她懷疑過蕭世蘭,可眼下這信件內(nèi)容不像是給季探花引路,反倒像是沖著她來的。

背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這個人分明知道此案真相,卻好像在試探她。

“夏主簿,今日發(fā)現(xiàn)可證明孫玉娘并非投河自盡,還請您同顧大人說明,此案不能結(jié)案。”她轉(zhuǎn)眸看向手中的信,顧長柏此人沒有謀略,此信若落入他手,明日定會全城搜索,打草驚蛇。

她將那信封收了起來:“還有顧大人膽小怕貓,貍貓送信之事不用和他提起。”

“是猞……”夏清朗泄了氣,敷衍地點頭答應(yīng),“好了,我會稟明顧大人,也會保守秘密。眼下,二位快快回去,讓我也安穩(wěn)睡個兩個時辰。”

夜確實深了,祝余躺在床榻上,聽見外頭的更聲,躍動的燭火,照亮那塊掛在床頭的腰牌,翻來覆去睡不著了。

明日便是她正式上任的日子,是作為祝余的新開始。一切,真的開始和過往不同了,她笑著合上眼。

第二日晨,祝余來的很早,甚至夏清朗還未來點卯。她便換了一身深紫圓袍,束發(fā)木簪,精神煥發(fā)滿目憧憬。

“祝仵作,早!”衙門的這些捕快陸續(xù)走進(jìn),他們快步經(jīng)過時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

如此眉目清秀的小娘子,竟是個仵作,不由嘴碎幾句。雖都是為衙門干活,但他們覺著自個這活比那整日與死人打交道的仵作光鮮多了。

但看在她是顧縣令未過門的妻子,眾人表面上的禮數(shù)也都過得去。

“小余兒,這么早來當(dāng)差了。不像我家那閨女,非要日上三竿才肯起!”司徒青山是衙門的領(lǐng)班捕頭,平日雖不茍言笑,但對祝余宛如己出。

他掩著嘴小聲說道:“伯伯買了油餅就放在后頭,別讓那貪嘴的瞧見,記得去吃。”

“多謝司徒伯伯。”

她整理著衣冠,想著今日定要跟上顧長柏查清楚孫家枯井之事。若有可能,還需審一下孫家的人,弄明白這枯井的具體方位。

可等了一早上,并未見到顧長柏,甚至連夏清朗都未曾見到;司徒青山也是來回忙碌著形色匆匆。

她實在忍不住,叫住司徒捕頭:“司徒伯伯,可否問一下,今日縣衙可有什么差事?”

司徒青山也是忙忘了,這才意識到她一整日待在衙門里:“縣令大人沒同你說,那殺孫玉娘的兇手落案了。”

“落案?”祝余心頭一觸,此案分明才剛有眉目,哪來的兇手,覺著不對勁,“兇手是何人?”

司徒青山雙手抱臂,努力回想那罪犯的名字:“好像叫什么薛武,是個好賭的窮秀才,就是那孫家大小姐的未婚夫。”

“可有動機?”她語氣著急。

“聽說他早就覬覦孫家家財,于是留下季探花與永福郡主的書信,挑撥孫玉娘與季探花的感情。孫玉娘死后,又對孫大小姐打罵囚禁,真是個狠毒之人。”

薛武貪財,卻無殺孫玉娘的實際動機。何況他所說的永福郡主,她了解此人灑脫磊落,絕無可能與季向明有私情。

孫玉娘怎會被這么一封書信挑撥,就投河自絕?

此案不能如此了結(jié),她定要阻止顧長柏:“顧大人在哪里?此案還有疑點,薛武還需再審!”

司徒青山撓了撓鼻根:“這,這怕是審不了了,昨日官府下了通緝令,那薛武估摸是怕牢獄之苦,今早留下了伏罪書,服毒死了。”

死了?她分明讓夏清朗帶去河下暗道的線索,顧長柏就算再蠢,也該知道此案真兇不是薛武。如此草草斷案,究竟是為何?

升平樓內(nèi),絲竹之聲繞梁不斷,舞姬曼妙的身姿迷人眼。

顧長柏滿臉紅暈,坐在雅室中央,呈著四方賓客的敬酒,已是肆意痛快,飄飄然若登仙。他苦讀數(shù)年,不就是等著有朝一日光耀門楣,此刻的眾星捧月,讓他顧長柏也長了臉。

“顧大人真是神人啊,這一樁投河案,都能被大人尋出蛛絲馬跡來!佩服佩服!”

“聽聞平川王已經(jīng)知曉此事,對顧大人稱贊有加,大人此后仕途定不一般啊。”

顧長柏擺手謙虛,卻絲毫不妨礙他推杯換盞:“諸位言重了,顧某剛上任,以后還需仰仗諸位。今日大家開懷暢飲,顧某做東!”

他笑眼輕狂,落在門口那姑娘身上,立刻慌了神。她怎么找到此處來了?

“小余兒?”

顧長柏追了出去,清風(fēng)拂去醉意,讓人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

祝余本就沒有想走,她只是想找個人少昏暗的巷子。

她止步問道:“顧長柏,你沒有什么想說的嗎?”顧長柏并沒聽出她是在給機會,相反還以為那是尋常女子的撒嬌,想著哄哄便是。

“小余兒,薛武已落案自盡,此案已結(jié)。這幾日,你也辛苦了,你放心,我們成婚后,你大可以在衙門做你想做的。”顧長柏輕描淡寫的一句,祝余終于明白為何前世卷宗中只留下了了一句:孫玉娘自盡溺亡。

“我從未說過要和你成婚。至于這個——”祝余瞥過自己腰間那塊令牌,朝他身上一丟,“我不喜歡臟了的玩意。”

“祝余!”醉意讓顧長柏有些暴躁不安,他用手指扣住祝余的肩膀,雙目緊盯著她說,“師父已經(jīng)死了,孫玉娘也已經(jīng)死了,你為何總要活在死人的遺憾中,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

若是死人的遺憾不重要,那她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

她的笑意寧靜淡然,眼神瞥到另一側(cè):“顧大人,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自以為是。”

話音落地,一道黑影從天而降,顧長柏本就酒醉迷糊,毫無防備之下就被拍暈了。

那黑影略帶遺憾:“早知就用板磚了,你說這家伙醒來后,會不會怪我們?”

“你還記得這是什么橋?”祝余一陣壞笑,她好久沒有這么暢快了,再者她今夜本就沒打算說服顧長柏。

“三石橋。”司徒笙看出來她的心思,“你這是想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讓顧長柏見見鬼也好。”她掏出腰包里的小陶罐,拳頭大小,里面散著淡淡的清香。用柳葉刀一點點將里頭的秘蠟刮在睡得正香的顧長柏臉上。

升平樓高處藏著間閣樓,可觀這清河全貌,自然這暗巷里的景致也被一覽無遺。

夏清朗趴在窗臺磕著瓜子:“大黑貓,快來看呀,你看中這小娘子當(dāng)真不一般,你猜她到底想做什么。”

“再叫我大黑貓,我丟你出去了。”少年輕輕撫摸著懷中那只純黑色的猞猁,黑貓的猞猁可不好得,加上這雙青瞳,翠若寶石,更是世間少有。

夏清朗撣去身上的果殼,湊近身子:“多勸你一句,以后別讓嬌嬌送信了,太引人注意了。”

“你叫它什么?”他甚至以為是自己聽岔了。

“嬌嬌啊!”夏清朗本想伸手一摸,誰知那猞猁警惕心還挺強,發(fā)出嗚嚕嚕的聲響,立刻收回了手尬笑道,“你看,我們嬌嬌多喜歡這個名字啊。”

“你父親說得對,你平日該多讀一些書。”少年無奈指責(zé),他輕撫過烏黑的毛發(fā),語氣隨之自豪起來,“何況它有名字,我取得,叫小白。”

“小,小白?”夏清朗以為他取了多么一個驚天動地的名字,他指向懷里瞇著眼的小白,“可是它是一只黑貓啊!”

少年當(dāng)然不是瞎子,他只不過覺著世間那么多的黑貓,為何不能有一只叫小白呢?黑色,不過是它生來的顏色罷了。

夏清朗是個刨根問底的性子:“老大,其實我不明白,以老大您的才華,最多三年定能做到刑部侍郎,為何在這會告病回家?”

少年端坐在窗前,拿起茶盞,熱氣茶氣之下他的眼直勾勾盯著小巷里的那人,落下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因為她,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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