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開始了。
在平原,在輻射區,在海岸線,帝國的軍隊如鋼鐵洪流般,在中部聯盟的多個要點進攻,意圖一舉粉碎聯盟的防御。
戰火在漫長的防線上點燃,永夜的沉寂被炮灰撕裂,聯盟各處的據點都在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深綠之巢的“魔女”們也應盟約而來,分散在各處關鍵節點。
他們擁有著操控生命力的強大力量,成為最為高效的治療樞紐。
是的,他們。
這些參戰的“魔女”,絕大多數,都是開戰后,才獲得了掌控生命力的能力,其中有男有女,并不算真正的“魔女”。
但是,作為治療單位已經足夠。
某處位于崎嶇峽谷入口的營地,作為交通要道,一旦被敵人攻下,帝國的軍隊便能長驅直入聯盟腹地,戰況尤為激烈。
但負責此地的指揮官,卻注意到一個異常情況,那是營地里實力最強的魔女,被其他“魔女”稱之為“綠發”的少女。
她并未忙于治療傷者,而是每天長時間站在營地后方,那座砂巖山丘旁。
山丘不高,寸草不生,甚至連癌化植物也不長,在廢土之中顯得毫無生機。
她卻一站便是大半天,偶爾,指尖還會泛起翠綠色光芒,輕點巖石山表面。
起初,指揮官以為她是在勘探地質,但看著傷員被源源不斷地抬入救護陣地,“魔女”們已經每天都忙不過來了,那名綠發魔女依舊執拗地堅持走向那座山丘。
終于,他忍不住在她離開前,快步攔住了綠發魔女。
“魔女大人。”
指揮官盡力讓語氣保持尊重:
“請原諒我的冒昧,您每天都站在那座山丘前很久,但那些傷員需要您。”
魔女停下腳步,并沒有如指揮官預想地那樣道歉或返回,而是空靈地說道:
“我知道他們的傷痛,但我必須去,今天的時間到了。”
指揮官更加費解了,去那里做什么?什么也沒有,視野也不比營地里好多少。
魔女微微偏過頭,似乎正側耳傾聽著什么只有她才能感知的聲音:
“我在和精靈交流。”
她嘴角浮現出一抹幾乎看不見的柔和弧度,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山丘。
“精...精靈?”
指揮官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那個只存在于舊時代傳說,象征自然的虛妄生物?哪怕是多數人已經接受了超凡存在的當下,精靈的概念,也更加接近于童話。
“是的,精靈。”
魔女確認說道,她的語氣中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小事。
指揮官張了張嘴,卻忽然覺得任何追問都是徒勞的,作為這片營地的總指揮,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去處理,況且...
至少其他的“魔女”們沒有那么瘋狂,不是么?
指揮官苦中作樂地想到。
然而,這份略顯荒誕的“安穩”感,不多時便在帝國狂潮般的攻勢下徹底粉碎了。
如雨的炮彈落下,營地外圍最后的防御工事也被徹底摧毀,高階基因戰士如同鬼魅般突破了防線,撕裂了抵抗的士兵。
慘叫聲、爆炸聲、金屬碰撞聲混雜在一起,整個營地化為了人間煉獄。
指揮官跌跌撞撞地躲避著流彈,絕望如冰冷的海水般淹沒了他,他用盡力氣嘶吼,試圖組織反擊,然而卻無濟于事。
就在這山窮水盡的局勢之中,地面突然動了。
不是爆炸引起的震動,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厚重的悸動。
仿佛一頭沉睡的巨人在地下翻身,腳下的土地劇烈起伏,將他狠狠摔倒在地。
他掙扎著,抬頭看向震動傳來的方向——營地后方,那座光禿禿的砂巖山丘。
他媽的...它真的動起來了!
只見那座快有一百多米高的山體,此刻如同醒來舒展筋骨的洪荒巨獸,表面的沙石和巖塊,不再是靜默的風景,而是像人體肌肉般起伏、挪移、重新進行組合!
山體隨之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某種流動著光澤的“金屬”,從其中延申出來,狠狠砸進地面,整個戰場都為之一震!
那個綠發的魔女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劇烈活動的山體腳下,渾身散發的翠綠色光芒,遠超那些平日里治療的魔女,宛如實質般,瘋狂地注入進山體的縫隙中。
她臉色蒼白地可怕,身體微微顫抖,顯然這種消耗對她也是極大的負擔。
“這...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指揮官連滾帶爬地滾落到魔女身旁,甚至于忘記了眼前的敵人。
“我說過了,精靈。”
魔女聽到了他的聲音,或者說,只是感應到有人正在提問:
“不是童話里的精靈,它是活的,是用生命與物質兩塊真理石碑的知識,孕育出來的硅基生命胚胎,它能夠自我復制,這就是它們的成長過程...
但世界上幾乎沒有它們能‘吃’的東西,生命力勉強可以,它需要時間孵化,我每天在這,就是用生命力澆灌它。”
她突然咳嗽了一下,嘴角滲出一點綠色的血液,顯然是過度透支了。
“它誕生就是超凡生命...卻難以移開,不過現在...是它醒來的時候了!”
仿佛是為了應征她的話,那隆起的“山首”終于睜開了“眼睛”,閃爍著灼目的翠綠色光芒,鎖定了下方的帝國精銳。
緊接著,那巨大的山體“手臂”,高高掄起,帶著毀天滅地般的威勢,朝著帝國軍最為密集的區域,狠狠砸了下去——
轟!!!
絲毫不亞于一座真正的山峰被投擲下來,剎那間,天地為之傾覆,大地被硬生生砸出一個直徑數十米,最深處數米的深坑,碎石漫天狂舞,將敵軍徹底籠罩。
帝國勢如破竹的攻勢,在這一“山”之下,被硬生生砸停。
指揮官仰望著那座發出低沉轟鳴的巨大山體堡壘,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這...就是她說的...“精靈”?!
一個...用山丘做搖籃,誕生就需要一名強大魔女持續多日提供能量,一個起手式就能覆滅一支軍隊的...硅基精靈?!
但就在這震撼人心的場面中,指揮官卻注意到,那只巨大的手臂,表面流轉的翠綠色光輝迅速暗淡,如同能量耗盡。
精靈完全停止了活動,仿佛一尊亙古以來便矗立于此的巨大雕像。
“它...它怎么了?”
指揮官聲音干澀地問道。
魔女臉色比先前更加蒼白,她瞥了一眼陷入沉浸的精神,虛弱地說道:
“能量...耗盡了。”
她疲憊地嘆了口氣:
“山體中某些礦物與它接觸時,會極其緩慢地蛻變,產生微弱的化學能,勉強維系它最基礎的存在,但也僅此而已。”
指揮官恍然大悟道:
“所以,你才要提供生命力給它。”
“是的。”
魔女點點頭:
“但也只能作為能量使用,而無法修復它,畢竟它又不是細胞和基因構成的,說實話,就連生命力能夠給它作為能量使用,都已經大大超出我們的預料。”
“所以,這就結束了?它就動一下?”
指揮官看著精靈,一股荒誕和不甘涌上心頭,這原來只是曇花一現?
“結束?”
綠發魔女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奇異的微笑,又帶著點對造物者的深深敬畏:
“不,應該說,是它從‘幼年期’沉睡中被強行喚醒的一擊,足夠了不是嗎?帝國的先鋒已經嚇破了膽,至于未來...”
她看向精靈卡在地縫中的巨大手臂:
“現在,這里就是它的‘巢穴’,它動不了,也幾乎不會受到傷害,誰想跨過這,都得問問它腳下的巖石同不同意。”
指揮官目光復雜地看著那龐大如山卻“酣睡”的硅基精靈,苦笑起來:
“這世界...真是越來越魔幻了。”
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魔幻”的超凡精靈幼體,以其驚鴻一擊,為這條峽谷防線,爭取了極其寶貴的時間和空間。
幾乎在同一時間前后,相似的畫面在聯盟其他幾處命脈樞紐中上演。
帝國潮水般的攻勢,第一次被這些沉睡的“山丘”硬生生阻斷了。
......
帝國宮殿深處,氣氛凝重如鐵。
王端坐于王座之上,教團的祭祀匍匐在地,聲音中帶著難以抑制的敬畏:
“至高的王,關于那些突然現身的山丘精靈,圣女冒險窺探了一線天機...”
祭祀深吸一口氣,艱難地說道:
“那些所謂的精靈,它們身上的命運,微弱到幾乎無法捕捉,這意味著,這個世界,正在劇烈排斥它們的存在。”
感受著那從王座上的目光,祭祀感到靈魂仿佛都要凍僵,但他不敢停頓:
“科學地講,這個世界還未演化出能夠承載“精靈”的生態鏈。
它們的出現,就好比在遠古海洋,憑空降下一個現代人類,他無法呼吸當時的空氣,沒有食物來源,存在本身,就是對背后石碑持有者‘命運’的劇烈消耗!
中部聯盟,他們這是在玩火自焚!是主動跳入了自我毀滅的深淵!帝國只需要隔岸觀火,便能夠取得最后的勝利!”
宮殿內一片死寂,唯有王座旁象征著“變化”的石碑碎片,微微閃爍光芒。
王凝視石碑,眼神深邃:
“坐視其焚?不,那不是帝國的選擇,帝國的敵人必須由王座親手終結,帝國的秩序不容任何‘意外’存在。
精靈的力量,是真理的另一種展現形態,這很好,聯盟為我們揭示了更多可能,這力量很有趣...值得被王座掌握。”
王的目光穿透宮殿的穹頂,仿佛看到了那片被“精靈”阻隔的戰場:
“傳令前線:暫停大規模沖擊,改變戰術。”
“第一,集中帝國精銳和特種小隊,優先獵殺維持精靈的‘魔女’。”
“第二,允許情報部動用一切資源,盡快查明這些‘精靈’的核心構成、能量需求、控制原理與可能的致命弱點。”
“第三,各部隊就地構筑防御工事,固守現有陣線,利用遠程炮火和空中打擊,我需要測試精靈本體的防御上限、恢復極限以及對環境變化的適應程度。”
“第四。”
王的目光轉向救贖教團大主教:
“密切關注靈境波動,精靈的出現,必然會帶來巨大的精神沖擊,或許,‘牧海之主’會給我們帶來新的啟示。”
王的聲音陡然拔高:
“帝國要的不是毀滅聯盟,而是要得到所有,這條路,既然他們走出來了,那么路的終點,將只有王座的光輝。”
......
深綠之巢頂層。
“你來了。”
廖青鸞背對著入口,聽見有腳步聲自身后響起,輕得像林中掠過的風。
綠發魔女走入房間,墨綠色的長發無風自動,散發出強烈的生命氣息。
“母親,精靈們蘇醒了,效果超出預期,但是...”
她欲言又止。
廖青鸞轉過身,臉上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只有心力耗盡的平靜:
“王座上那位,所受的眷顧實在太厚,想要不被他的命運碾過,就必須打破常規,引入不應在這世界存在的東西。”
她指了指遠處的“山丘堡壘”。
“精靈,就是這樣的‘變數’,如同在河流中投下巨石,它們的每一次移動,以及存在本身,消耗的不只是能量,還有驅動它們出現的‘氣運’——我的氣運。”
她輕輕拂過自己肩頭無形的虛空,仿佛能觸摸到某種正在流失的東西。
魔女聲音低沉地開口:
“您正在焚燒自己的未來,或許會因此讓您失去真理石碑的眷顧。”
“未來?”
廖青鸞低笑出聲:
“王集結三碑,運勢如日中天,等他徹底被命運推上巔峰,我們將再無抗衡之力,那時還有什么未來可言?不如用未來賭現在!賭一個提前扼殺他的機會!”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某種不顧一切的決絕:
“命運偏袒他,我就掀翻桌子,用桌子腿砸爛他的王座!”
綠發魔女猛地抬頭:
“這不公平!母親!沈知遠只需要坐在安全的后方,我們卻要消耗您的‘天命’,去催生這些本不該存在的怪物?!”
她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身邊涌動的生命能量仿佛也在呼應著她的憤怒。
廖青鸞輕輕搖頭:
“你看不到,不代表他沒有付出代價,精靈...實際上也只是我們計劃的衍生物,一個真正瘋狂造物的副產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