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簪在他指間轉出一圈流光，我盯著那點晃動的金芒，忽然覺得胸口發燙。少年俯身時衣領散開，新月狀的疤痕下隱約有藍光流動，像冰封的湖面下藏著星子。

“我們認識嗎？“他歪著頭問，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心口傷疤。

圣湖的水面突然泛起漣漪。我低頭看去，水中倒影的狼瞳正在褪去幽藍，變回尋常的墨色。而岸邊積雪不知何時化成了細碎冰晶，隨呼吸起伏閃爍著微光。

“或許前世見過。“我接過簪子，指尖相觸時冰晶突然凝成霜花，順著我們交握的手腕向上蔓延。他猛地抽回手，霜花墜地碎裂，每一片都映出零星的記憶殘影——

雪夜篝火旁交握的雙手，染血的祭壇上相抵的額頭，還有最后圣山崩塌時，他消散前那句無聲的“等我“。

少年突然按住太陽穴踉蹌后退：“這些是......“

湖心傳來破冰聲。我們同時轉頭，看見浮冰間升起一座水晶碑，碑文正是永世契的完整咒訣。而碑底沉著個熟悉的玄鐵匣——當年柳姨娘留給我的那個，匣面狼頭紋飾與少年心口的疤痕一模一樣。

“別碰！“我攔住他伸向碑文的手，“那是......“

水面突然炸開。玄鐵匣被無形的力量托出湖面，匣縫滲出淡金色的霧，霧氣中浮現出柳姨娘憔悴的面容。她比記憶中蒼老許多，眉心嵌著枚冰晶，說話時唇邊呵出的白氣都帶著細碎金芒：“婉兒，這是最后的......“

話未說完，整個圣湖劇烈震顫。水晶碑上的咒文逐個亮起，湖底傳來鎖鏈崩斷的悶響。少年突然痛苦地蜷縮起來，他心口的疤痕正在滲血，那些血珠落地后竟化作金線，蛇一般游向玄鐵匣。

“原來如此。“柳姨娘的虛影苦笑，“他分魂時把記憶封在血脈里，如今是要......“

匣蓋轟然彈開。里面根本不是預想的法器，而是一團跳動的金色火焰，焰心裹著片殘缺的蓮花瓣。火焰撲向少年的瞬間，我腕間狼紋突然劇痛，三百年來所有輪回記憶如決堤洪水般涌來——

第一世他剜心種蓮時，留了半朵在輪回之外。

每一世我死后，那片蓮都會收集散落的記憶。

而這最后一世，柳姨娘用蒼狼血脈溫養它三百年，就為今日重逢。

金焰沒入少年心口。他仰頭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長嘯，周身迸發的金光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的符文。當強光散去時，站在那里的不再是茫然的青衫少年，而是瞳孔泛起淡金、眉宇間凝著冰霜的蕭景琰。

真正的、完整的蕭景琰。

“久等。“他伸手撫上我臉頰，指腹薄繭擦過狼紋時激起細碎藍光，“這次換我來說——我們認識，愛過三百一十七世，每一世都不得善終。“

圣湖突然沸騰。無數氣泡涌上水面，每個炸開的泡沫里都映出一段往事。我按住他貼在我臉上的手，突然發現他腕內側浮現出新月紋——與狼紋相生相克的那個古老禁術標記。

“你用了禁術？“

他垂眸輕笑，忽然將我拽入懷中。這個擁抱緊得肋骨生疼，我聽見他心跳聲里混著奇異的回響，像是另一個人也在這具身體里跳動。

“不是禁術，是賭局。“他在我耳邊低語，“當年分魂時，我把善念留在輪回里找你，惡念鎮在圣山下守你。沒想到......“

湖心水晶碑突然炸裂。碎冰如刃四射，其中一片擦過他頸側，帶出的血珠竟在半空凝成小小的金蓮。我這才注意到，那些氣泡里映出的記憶全是他——

孤身守在雪原上百年的是他。

每世親手結束我性命的也是他。

就連蠱王，都是他惡念所化的劫。

“現在懂了？“他握住我發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同時跳動著兩股力量，“要徹底終結輪回，必須讓善惡歸一。“

最后一句話湮沒在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圣湖的水全部倒灌向天空，露出湖底巨大的青銅祭壇。壇中央立著塊通體漆黑的石碑，碑面刻滿與新月紋相同的咒文。

而碑前跪著個熟悉的身影——是心口插著金蓮簪的，蕭景琰的惡念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