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少年指尖的溫度真實得令人戰栗。我望著他茫然的眼睛，狼紋在新月疤痕下隱隱發燙。他低頭看了看我按在他心口的手，忽然蹙眉按住太陽穴，像是被什么刺痛了記憶。

“我好像......“他的聲音輕得如同雪落，“夢見過一個總在哭的姑娘。“

圣山廢墟在晨光中寂靜無聲。風卷著細雪掠過他眉睫，將那一瞬的恍惚吹散成更深的困惑。我緩緩收回手，鬢邊的金蓮簪突然墜地，在冰面上敲出清越的聲響。

他彎腰去撿的剎那，整座圣山突然震顫。遠處傳來冰層斷裂的轟鳴，我們腳下的祭壇廢墟開始塌陷。無數蒼白手臂再次從地縫中探出，這次卻不是為了抓人——它們正在融化，連同那些冰棺一起化作淡金色的霧氣升騰而起。

“小心！“我拽著他急退數步。霧氣所過之處，冰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正是永世契的完整咒文。最中央的水晶棺發出刺目的藍光，棺中第一世圣女的遺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

青衫少年突然捂住心口跪地，他的指縫間滲出淡金色的血。“這是......“他盯著掌心血跡，瞳孔劇烈收縮，“我好像見過這種顏色......“

霧氣突然向我們匯聚而來。我下意識擋在他身前，狼紋爆發出耀眼的藍光。金光與藍芒相撞的瞬間，無數記憶碎片如利刃刺入腦海——

三百年前，圣山還不是雪山。

穿青衫的藥師跪在祭壇上，將一朵金蓮種入狼族少女心口。

“以吾魂為引，換汝血脈永續。“

我疼得蜷縮起來，卻看見少年身上也浮現出淡金紋路。那些紋路逐漸組成殘缺的蓮花形狀，與我心口的狼紋產生奇妙的共鳴。霧氣被這股力量牽引，開始繞著我們旋轉，漸漸凝成一道貫通天地的光柱。

“原來如此。“清冷的女聲從光柱中傳來。第一世圣女的虛影漂浮在半空，長發如雪飛揚，“他當年分魂鎮蠱時，留了一縷在輪回之外。“

她伸手輕點，光柱中浮現出三百年前的真相——年輕的藥師根本不是殉情，而是故意讓圣女殺死自己。他的魂魄一分為二，一半化作金蓮封印蠱王，另一半跳出輪回，在每一世等著喚醒圣女的記憶。

“所以這一世，他終于等到你了。“圣女虛影開始消散，“現在，該結束這場漫長的......“

話未說完，地面突然裂開巨大的縫隙。一只覆滿金紋的巨爪破冰而出，緊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整整八只巨爪扒住裂縫邊緣，蠱王猙獰的頭顱從深淵中探出，復眼里映出我們驚愕的倒影。

“愚蠢！“它的聲音像是千萬只蟲豸在嘶鳴，“真以為靠那些殘缺的記憶就能消滅本王？“

少年突然擋在我面前。他心口的金紋瘋狂蔓延，在皮膚表面組成完整的蓮花圖騰。蠱王的巨爪在觸及他衣角的瞬間燃起青焰，吃痛地縮了回去。

“走！“他反手推我，“去圣湖！“

我踉蹌著站穩，突然明白過來——圣湖是狼族真正的圣地，而蠱王懼怕的從來不是金蓮，是蒼狼血脈最原始的寒冰之力。

蠱王已經完全爬出深淵。它形似巨蝎，卻長著蓮花狀的口器，每一片花瓣上都嵌著一張痛苦的人臉。八只巨爪交替移動，所過之處冰面腐蝕出冒著毒煙的深坑。

“你以為這一世還能逃掉？“它腹部突然裂開，吐出數百只金色蠱蟲，“看看這是誰！“

蠱蟲在空中凝聚成人形，赫然是北狄可汗的模樣。他機械地扭動脖子，從懷里掏出一把翡翠匕首——正是當年柳姨娘自盡時用的那一把。

少年見狀，突然咬破指尖在空中畫符。血符成型的瞬間，可汗手中的匕首突然調轉方向，狠狠刺入他自己心口！

“你......“蠱王驚怒交加，“怎么可能操控本王的傀儡！“

“因為我根本不是蕭景琰。“少年抹去唇邊金血，露出一個蒼涼的笑，“我是他留在輪回之外的那縷魂，這一世的名字叫......“

“住口！“蠱王暴怒地揮爪襲來。

我趁機撲向祭壇殘骸，徒手挖開冰層。指尖很快血肉模糊，卻在觸到某個堅硬物體時，狼紋突然迸發出刺骨寒氣。

“找到了！“

圣湖的鑰匙是一枚狼牙形狀的玄冰令。我將它高舉過頭，狼紋與冰令共鳴產生的藍光如潮水般漫過整座圣山。蠱王發出凄厲的嘶吼，它身上的金紋在藍光中迅速黯淡，八只巨爪開始崩解。

“不！本王不甘心！“它瘋狂撲向少年，“就算魂飛魄散也要拉你一起......“

少年不躲不閃，只是靜靜看著我，嘴唇開合說了三個字。

雪，突然停了。

蠱王的利爪穿透他胸膛的剎那，圣湖的方向傳來悠長的狼嚎。我手中的冰令化作流光沒入心口，狼紋瞬間覆蓋全身。視野被染成幽藍的瞬間，我看到自己的雙手變成了鋒利的狼爪。

最后一眼，是少年含笑消散的身影。

“等我......“

蠱王在絕對零度的寒冰中凝固成雕像。我維持著撲殺的姿勢與他一同墜入圣湖，在意識消散前聽到冰層上方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嚎。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耳邊輕笑：“姑娘，你的簪子掉了。“

睜開眼，晨光正好。青衫少年蹲在湖邊，手里晃著一支金蓮簪。他衣襟微敞，心口有一道新月狀的疤，正與我狼紋的位置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