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在腳下碎裂的聲音清脆如骨裂。我站在圣山廢墟中央，看著兩百具冰棺中的“自己“緩緩睜眼。她們的金色瞳孔里映出我的倒影，嘴角揚起一模一樣的弧度。最中央的水晶棺中，第一世的圣女已經坐起，她心口插著的冰刃正在融化，露出里面蠕動的金色蠱蟲。

蕭景琰的手突然覆上我的眼睛：“別看。“

他的掌心冰涼，帶著雪山巔終年不化的寒意。我睫毛掃過他指縫時，聽到冰棺碎裂的脆響此起彼伏。兩百個“我“赤足踩在碎冰上，腳步聲重疊成詭異的韻律。她們脖頸后都浮現出狼紋，和我心口的圖騰一模一樣。

“歸位的時候到了。“第一世的圣女開口，聲音像無數細小的冰粒在摩擦，“第二百代祭品。“

我猛地扯下蕭景琰的手。水晶棺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座祭壇，玄冰打造的臺面上刻著繁復的紋路——那是放大版的永世契圖騰，狼與蓮糾纏的輪廓里滲著暗紅色的血跡。

“跑！“蕭景琰突然攬住我的腰縱身后躍。幾乎同時，我們方才站立的地面刺出無數冰錐。那些“圣女“的身影在冰錐間閃爍，速度快得拉出殘影。

金蓮劍出鞘的錚鳴震落檐角冰凌。蕭景琰的劍氣掃過最先撲來的三個“圣女“，她們的身體在空中碎成冰渣，卻又在落地前重新凝聚。

“沒用的。“我按住他執劍的手，“她們是蠱王的分身，尋常兵器......“

話未說完，背后突然襲來刺骨寒意。我本能地側身，一根冰錐擦著臉頰劃過，帶出一線血珠。第二百個“圣女“不知何時繞到身后，她舔舐著冰錐上的血跡，金色瞳孔興奮地收縮：“美味的蒼狼血。“

蕭景琰的劍鋒抵住她咽喉時，我腕間的金蓮印記突然灼痛。劇痛中閃過破碎畫面：大雪夜，青衫少年將昏迷的狼女抱進山洞，他心口金蓮沒入她眉心......

“啊！“我抱頭跪地，更多記憶洪流般涌入。第一百九十九次輪回，是他用魂魄為引，將蠱王封印在圣山之下。而這一世，我本該在十八歲生辰那天成為最后的祭品......

“想起來了嗎？“第一世圣女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她冰涼的手指掐住我下巴，強迫我看向祭壇，“你每逃過一次輪回，蠱王就會多一分力量。現在，它已經能同時操控兩百具分身了。“

蕭景琰的劍突然從后方貫穿她胸膛。她低頭看了看心口冒出的劍尖，竟笑起來：“好疼啊......和當年你剜我心的時候一樣疼。“

金蓮劍氣在她體內爆開的瞬間，我看到了最殘忍的真相——

每一世的圣女，都是被蕭景琰親手殺死的。

“為什么......“我踉蹌后退，撞進他懷里。他心口的永世契正在發燙，透過衣料灼燒我的后背。

“因為只有蒼狼血脈能承載蠱王。“他聲音啞得不成調，“而只有我親手了結你，才能讓輪回繼續。“

冰棺圣女們突然齊聲尖笑。她們的身影如煙消散，又在水晶棺周圍重組，最終融合成一個巨大的金色虛影——蠱王的完全體。它形似巨狼，卻生著蓮花狀的眼睛，每一片花瓣上都映著不同時期的“我“。

“多感人的重逢。“蠱王的聲音像是兩百個人同時在說話，“可惜這一次，你們誰也逃不掉。“

它抬起前爪拍向祭壇。玄冰臺面應聲而裂，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淵藪。無數蒼白的手臂從黑暗中伸出，每只手上都捧著一朵枯萎的金蓮。

“看啊，你們的前世。“蠱王的笑聲震落洞頂冰錐，“每一世都死得那么慘，卻還要一遍遍重逢，一遍遍相戀......“

蕭景琰突然捂住我的耳朵。他唇瓣開合，分明在說：“閉眼。“

我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推下祭壇。墜落時看到他捏碎心口的永世契，金紅交織的光芒如旭日炸裂。蠱王發出痛苦的嘶吼，那些蒼白手臂紛紛調轉方向抓向蕭景琰——

“不！！“

我在半空中扭轉身體，狼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藍光。兩百世的記憶在腦海中翻騰，最終定格在某個雪夜：青衫少年跪在冰棺前，將金蓮簪插入自己心口......

“以吾魂魄，換汝重生。“

原來這就是永世契的真諦。

下墜突然停止。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我的后背，耳邊響起嘆息般的呢喃：“終于等到你覺醒......“

睜開眼，看到兩百道半透明的身影環繞四周。她們——不，是我們——同時抬手，狼紋光芒交織成網，將蠱王牢牢束縛。蕭景琰的身影在金光中逐漸透明，他朝我伸出手，唇邊笑意溫柔如初雪。

“這次，換我來找你。“

我抓住他即將消散的手，狼紋與永世契徹底融合。磅礴的力量從相觸的指尖爆發，蠱王的軀體寸寸龜裂。它驚恐地發現，那些被它吞噬的圣女魂魄，此刻正一個接一個地從它體內剝離！

“不可能！你們明明......“

“我們確實死了兩百次。“第一世圣女的聲音從我口中傳出，“但每一次，都有人用魂魄為引，將我們的記憶封存在狼紋里。“

蠱王終于意識到什么，轉身想逃。

遲了。

永世契的光輝籠罩整個圣山廢墟。蕭景琰的最后一縷魂魄化作金蓮沒入我眉心，而兩百世的“我“同時結印，古老的咒言響徹天地：

“以蒼狼之血，斷永世之契！“

蠱王的身軀轟然炸裂。金光如雨灑落，每一滴都映出過往輪回的片段。我看到第一百世的自己將匕首刺入他心臟，看到第五十世的他在我墳前自刎，看到第一世的圣女含著淚將金蓮簪插入少年胸膛......

當最后一滴金光沒入雪地，圣山恢復了寂靜。我跪在祭壇廢墟上，捧著心口發燙的狼紋圖騰。那里不再有金蓮，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月狀的疤痕。

風雪漸歇時，遠處傳來枯枝斷裂的輕響。

抬頭望去，青衫少年跌跌撞撞地走來。他心口沒有金蓮，眸中也沒有蠱王的金光，只有最干凈的、初雪般的笑意。

“這位姑娘。“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金蓮簪，笨拙地別在我鬢邊，“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我握住他顫抖的手指，將狼紋貼在他心口疤痕上。

“不止見過。“

“還愛過，整整兩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