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祭壇上的黑碑滲出血珠，那些血珠沿著咒文溝壑流淌，逐漸匯聚成巨大的新月圖騰。跪在碑前的惡念化身緩緩抬頭，金蓮簪在他心口微微發亮，映得那張與蕭景琰一模一樣的臉慘白如紙。

“終于來了。“他唇角勾起譏誚的弧度，聲音卻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的善念，還有......“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底金光流轉，“我的小狼女。“

蕭景琰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他周身散發出的寒意與圣湖的冰霧交融，在我們腳下凝結成繁復的蓮紋。我低頭看去，發現那些紋路正在緩慢吞噬我的影子。

“別動。“他在我耳邊低語，呼吸間帶著冰雪的氣息，“他在抽你的魂。“

惡念化身輕笑出聲。他抬手握住心口的金蓮簪，一點點往外拔。每拔出半寸，祭壇就劇烈震顫一次，黑碑上的血咒亮起刺目紅光。簪子完全離體的剎那，整座圣湖的水從高空轟然砸落！

巨浪在觸及祭壇前詭異地凝固。無數水滴懸停在空中，每一滴都映出不同的畫面——全是蕭景琰最不堪的記憶：他屠戮北狄部族的血腥，他親手剜出我心臟的殘忍，他將蠱王惡念封入圣山時的冷酷......

“看看你自己。“惡念化身攤開雙手，金蓮簪在他掌心化作流沙消散，“善念？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的笑話。“

蕭景琰突然松開我，拔劍斬向黑碑。劍氣觸及碑面的瞬間，那些懸浮的水滴全部炸裂。漫天水霧中，惡念化身的身影如鬼魅般閃現，徒手接住劍刃。金血順著他的指縫滴落，在祭壇上燙出一個個冒著黑煙的孔洞。

“急了？“他貼近蕭景琰的臉，兩人鼻尖幾乎相抵，“當年分魂時，你怎么不嫌我臟？“

我腕間的狼紋突然灼痛。三百世的記憶在腦海中翻涌，突然串聯起某個可怕的真相——蕭景琰的惡念從來不是意外產生的，而是他主動剝離的。當年第一世圣女獻祭時，是他親手將自己的殘忍、暴虐和偏執剜出來，煉成了最初的蠱王！

“現在明白了？“惡念化身轉頭看我，瞳孔豎成一線，“你們所謂的輪回，不過是他的一場贖罪。“

青銅祭壇開始下沉。黑碑上的血咒活物般蠕動，逐漸爬滿惡念化身的全身。他痛苦地弓起背，皮膚下凸起無數游走的咒文，卻還在笑：“殺了我啊，就像前三百世那樣......“

蕭景琰的劍突然調轉方向，劍尖抵住自己心口。我撲上去抓住他的手腕，卻被一股無形力量彈開。新月紋在他眉心浮現，與惡念化身身上的血咒產生共鳴。

“你瘋了？“我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善惡相融會魂飛魄散！“

他低頭吻了吻我發抖的指尖。這個吻輕得像雪落，卻讓我想起第二百世死在他懷里時，那個沾著血同樣溫柔的觸碰。

“這才是真正的永世契。“他的劍尖刺入心口，金血順著劍槽汩汩流出，“以我魂魄，補你輪回。“

惡念化身突然發出凄厲的嘶吼。他身上的血咒瘋狂閃爍，像是被什么力量強行拉扯。黑碑轟然炸裂，飛濺的碎石中，無數金線從碑底竄出，將兩個蕭景琰牢牢纏在一起。

我跪在祭壇邊緣，看著金光中逐漸融合的身影，忽然明白了一切——

不是善惡相融會魂飛魄散。

而是唯有魂飛魄散，才能讓善惡歸一。

這才是終結輪回的真正代價。

“婉兒。“金光中傳來重疊的聲音，既有蕭景琰的清冷，也有惡念的嘶啞，“閉眼。“

我搖頭，狼紋在胸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藍光。玄冰自我腳下蔓延，眨眼間覆蓋整個祭壇。那些纏著他們的金線被凍成冰絲，在我的操控下突然調轉方向，全部刺入自己心口！

“你——“

劇痛中，我看到金光里的身影踉蹌撲來。三百世的記憶順著冰絲涌入體內，每一個畫面都像燒紅的刀在攪動靈魂。最痛的莫過于看清那個真相：當年第一世，根本不是他殺了我，是我自愿剜心飼蠱，只為換他一線生機。

“這次......換我......“鮮血從唇角溢出，我卻在笑，“......來渡你。“

金光驟然炸裂。強光中，兩道身影徹底融合。懸停的湖水終于砸落，卻在觸及祭壇前被新月紋的力量蒸發成霧。霧氣散去后，站在那里的只剩一個人——

眉間新月如鉤，眼底金光內斂。

他彎腰抱起昏迷的我，指尖撫過心口被冰絲刺穿的傷。那里既沒有狼紋，也沒有蓮印，只剩一道淺淡的疤痕，形狀像極了折斷的箭矢。

“傻子。“他低頭蹭了蹭我冰涼的額，“三百世都沒學會聽話。“

圣湖徹底干涸。湖床裸露的淤泥中，無數蒼白手臂正在融化。那些都是被蠱王吞噬的圣女殘魂，如今隨著詛咒解除，終于得以安息。

遠處山巔傳來悠長的狼嚎。他抱著我走向聲源，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閃著金光的腳印。那些光芒落地后生根發芽，竟開出朵朵并蒂蓮，蓮心躺著小小的冰狼雕像。

懷里的我突然動了動，無意識地抓住他衣襟：“......蕭景琰？“

“嗯。“他收緊手臂，將大氅裹得更嚴實些，“我在。“

“我夢見......“我的聲音越來越低，“......你變成兩個......“

山風卷走未盡的話語。他低頭看去，發現我又昏睡過去，睫毛上結著細小的冰晶。

“不會再分了。“他用唇瓣融化那些冰晶，聲音輕得散在風里，“善是我，惡也是我。愛你的，恨你的，等你的......“

新月紋在眉心微微發亮。

“從來都只有我。“